沉默了许久，祁连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通往客厅的大门合上，肖筱才缓缓睁开眼睛。

那眸子里，除了深切的悲痛，没有半分生的欲望。

她不想活，一点也不想。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值得她留恋的人。

时间寂静万分，无声流淌，小心翼翼。似是害怕惊动到轮椅上的人。

阳光将影子拉长，窗边的她，显得这样寂寥。肖筱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仿佛与世界永远隔开。

夜深了，陈姨来叫过几次，让她回房间睡觉。

窗外已经下了一阵雨，这时候又下了起来，昏黄的路灯在雨影中朦朦胧胧，她出神地看着，看了很久。

大门被重重打开，肖筱没有回头，也知道是祁连回来了。

男人的脚步声一顿一顿，终于走到她跟前，肖筱准备离开，被他一手揽住。

祁连湿漉漉的衣裳紧贴在肖筱胸前，偶尔一两滴冷珠滑落进她的脖颈，他身上的酒气，连暴雨都冲不走。

肖筱不在意，却觉得难受。

生理反应似的脸色发白，她一把扯开他，没回头看一眼，径直离开。

“欢欢，我明天带你去看你爸妈，好不好？”

肖筱轮椅停滞，心底的悲怆油然而生，她没有回话，走进电梯兀自上了楼。

西郊的墓园是海市风水最好的墓地，祁连把肖筱家人安葬在这儿，选了最好的墓碑，刻了最好的墓志铭，有着最开阔的地段。

墓碑上的字灰白矫劲，肖妍他们都埋在这儿，只是爸妈的骨灰……进了海里。

这里葬的只是衣冠冢。

“人都死了，墓碑再好又有什么用？”细白的手覆上冰冷的石碑，肖筱讽刺一笑，祁连的面色瞬间不太好了。

男人默不作声，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目光在墓碑上的黑白照片上流连着，爸爸、妈妈、妹妹都笑得开怀，可他们死的时候却是何等的绝望。

指肚缓缓摩挲着碑上的名字，肖筱没有看祁连，只说：“我想单独和他们待会儿。”

“好。”

这一回，他倒是很听劝地离开了。

肖筱看着祁连离开的背影，头一次觉得，这背影也不像之前那般冷漠无情。

“爸、妈、妍妍，我来看你们了。”

嘴角扬起静谧的笑容，肖筱的眼中多了一分柔情，眼底更深藏着无限的思念和难过。

余下的话，她却怎么也说不出。

说自己过得好？这种谎言早在他们死前就被戳穿了。

要不是因为谎言，他们又怎么会命丧黄泉？说到底，是她的错，当初不骗他们不就好了？

若能回到过去，真想对那时的肖筱说：别傻了。

第二十八章：肖筱高烧

气温已经慢慢降下来，风吹过来，竟还有些凉。

肖筱从没想过，祁连会替她安葬家人。

不过，这本就是应该的。

目光瞥向不远处的男人，他没有离开多远，似是担心她出现意外，安眠药那回吓到他了吧。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然在担心他，肖筱又怪自己没用，为什么要担心一个害死了自己全家的人。

胸口仿佛撕裂一般，扯得生疼。

一阵阴风吹来，黑云铺天盖地的卷来，只是两秒的时间，大雨倾盆。

“欢欢！”

祁连拔腿跑来，飞速脱下外套，顶在肖筱头顶，推着她离开。

冰冷的雨迎面扑来，苏醒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淋雨。

墓地的位置虽然好，可在半山腰上，车上不来，来返又需要时间，祁连脚步再快，肖筱还是被浇了个全湿。

回到车内时，肖筱已经昏昏沉沉了。

“欢欢，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祁连踩了好几下油门，车辆纹丝不动，他狠狠拍了下方向盘，语气焦急：“怎么这时候坏了！”

透过最后的视线，肖筱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好热，好困，好累。

意识模糊不清，头也昏昏沉沉，全身升腾着滚滚的热浪。

肖筱清楚地知道，她发烧了。

她明明记得，自己从小练舞，身体很好，不容易生病的。

怎么就淋了会儿雨，就发烧了呢？

意识彻底混沌，肖筱晕死过去。

“欢欢？欢欢？”

祁连回头看向脸颊通红的肖筱，眼底竟酸了。

医生特意嘱咐过，肖筱身体弱，亏损严重，稍微受凉受热都会生病，弄不好生命攸关。

他怎么这么不小心？

焦急的情绪袭上，他慌忙联系人来救援，输错了好几次号码，才终于拨通了号码。

可救援人却说大雨封路，一时半会儿过不来。

祁连从没有这么惊恐过。

肖筱好不容易醒了，如果出了意外，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山上应该有诊所才对。

祁连最后看了眼肖筱，冒着雨匆匆跑向看守墓地的管理所，询问诊所的位置，又出钱买了一把伞。

祁连回到车辆位置，轻轻背起后座上的肖筱，一边撑着伞，一边踩着泥泞的山路前行。

脚步深深浅浅，从没走过山路的祁连，此时才体悟到进退两难的感受。

溜滑湿润的泥地，踩上去的每一步都不确定。

肖筱的呼吸声越来越重，从她鼻尖喷洒的热气，落在肌肤上，更让祁连多增了许多紧张。

下了雨，山上飘飘渺渺蒙了一层雾帘，隐约中，祁连终于看到了诊所。

好不容易走上布满青苔的水泥地上，祁连大口喘息着，半跪着朝屋内喊：“医生！”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乡野医生扣着纽扣走出来，见到两人，表情惊讶，连忙招呼着进诊所。

肖筱换了干净衣服，祁连静静守在她身边，目光盯着慢慢滴落的透明药水，顺着软管注射进肖筱体内。

他身边摆着盆冷水，祁连不停给床上的人换着帕子，肖筱的体温这才退了些，呼吸也不再粗重，变得绵长平稳。

目光一遍遍描画那病弱的人，联想起她曾经的样子，深深的悔意弥漫心间。

悲伤至此，祁连再也压抑不住一直以来的情绪。

愧疚、悔恨、自责、害怕。

一股脑地全漫上来，彻底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丈高的男人埋在带着霉味的被子上，哽咽起来。

第二十九章：活着却像死了

这一夜过得很长，又冷又孤单。

对祁连来说如此，对肖筱来说也是这样。

这一病，病得她日夜颠倒，脑中混乱一片，竟做了很长很长、光怪陆离的梦。

她穿着一身白裙子，赤着脚，走在洁白无烬的海面。

没有目的，四处寻觅。

一株有着紫红、幽蓝、银白各色叶片的白杆大树下，她想见许久的爸爸妈妈和妹妹在一处，向她招手。

“欢欢，快过来。”妈妈在叫她。

肖筱嘴角一压，快步向他们跑去，脚步在海面泛起涟漪。

可还没她靠近，承托体重的力倏然消散，肖筱冷不防掉进海里，冰凉的海水灌进口鼻，一双大手死死地掐在她脖子上。

费力地睁开眼，肖筱看见眼前的人竟是祁连。

“肖筱，该死的是你！”

她松开了攥住他的手，认命地闭上眼睛，咕噜噜的气泡徐徐上升。

“哈——”

一声吐息，肖筱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冷汗连连，躺在一张病床上。

吊顶是一个青绿色的三叶风扇，她心有余悸地环顾四周，猜测自己可能在某个诊所。

手指微动，却恍然感觉到一股压力，肖筱往床边看去，发现祁连正枕在被子上，沉沉睡着。

回想起那个梦，肖筱的目光又冷了两分，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欢欢？你醒了？”祁连被这一动作惊醒，下意识看向肖筱。

肖筱移开视线，头还昏沉着，不想也没有力气答话。

祁连眼中的喜悦瞬间淡了淡，沉默片刻，他才说：“想吃点东西吗？我去借医生的厨房，给你做点粥。”

“不用了。”她说着，语气冷淡如冰。

“还是吃点吧。”他劝。

“我说，不用了。”她的态度依旧冷硬。

顷刻间，空气凝滞，又处处滋蔓着悒郁。

肖筱深呼吸一口，再次对祁连说：“祁连，离婚吧，放我走。”

“……我不想，也不愿。”

男人固执起来，真的让人头疼。肖筱怎么也想不通，明明已经不可能了，一定要牵扯着吗？

“一张本不该存在的结婚证，一个从未实现的誓约，我和你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你把我绑在你身边，既困住了我，也困住了你，谁都不得惬怀。何必呢？”

她又劝了一遍。

祁连良久没有开口，最后垂下头，似是说服自己一般，强辩道：“我们从小就认识，这么多年，这么深的感情，不可能回不去。只要我竭尽全力的对你好，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

肖筱重重地闭了下眼，嗤笑一声：“回去？这话说出来，你不觉得可笑吗？要我帮你回忆，我们结婚三年都经历了什么吗？”

“祁连，伤口可以愈合，可伤疤永远在，被不断划开的伤口，它的伤疤更狰狞。”

“你帮我换衣服的时候，看到我乌青的腿，看到我满身的疤，也觉得我们能回去吗？”

“一朵鲜艳的玫瑰花，你非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