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说没关系的，反正她也要走了，她马上就要转生了。

可她说不出来。

况熙感觉到越来越痛，每说一个字，都感到无比的痛苦。

“配不配，你说了不算。”易芷墨不再看她，径直走过来。

“熙熙，我来看你了。”

易芷墨弯腰放下花束，不偏不倚盖在那张符咒上。

况熙看着那束娇艳欲滴的鲜花，声音里带着哭腔，她哀求着：“易芷墨，我好痛啊，你帮我把那张符咒撕掉，好吗？”

可易芷墨听不到，他的轻声倾诉里，甚至含着一丝笑意。

“熙熙，谢谢你，心心的情况好转了，今天已经出加护病房了。”

况熙静静地看着他，忽然好想哭。

易芷墨，你在庆幸吗？你在高兴吗？

可是你知道吗？我现在好痛苦啊。

我觉得我好像又快要死掉了。

易芷墨的手指轻轻擦过况熙的照片，仿佛带着无限的眷恋：“等心心平安生下孩子，我就来摘掉这张符纸。”

况熙认命般闭上了眼睛：“没关系，我要走了。”

她扯起嘴角，仰头望着天，她感觉到身体里的力量在流逝，现在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有人说，肉身死去的那一天，不是死亡。7

这个世界从此再也没有人记得你的名字和身份，被人彻底遗忘的那一天，才是真正的死亡。

“我以前觉得，死亡没什么可怕的。但我现在希望，你可以慢一点忘记我。”

况熙用尽全身力气扯起嘴角，她伸出手，想最后触碰易芷墨的身体。

然而，易芷墨却已经转身离开了。

望着他的背影，况熙感到身体一轻，却没有回到奈何桥。

她看见自己伸出的手指渐渐消散，如同萤火，一粒一粒被微风吹开。

她化作一阵微光，彻底散了。

车上。

易芷墨拽过安全带扣上，按下启动键那一刻，他忽然感到胸口一窒。

他抬手压住胸口，手腕上的佛珠却毫无征兆地断裂了。

那串佛珠，是两年前况熙去世时，他在佛前跪了整整两天两夜，才从云途大师那里求来的。

一阵没由来的心慌瞬间吞噬了他，狂跳的心脏令他心神难安。

易芷墨掉转去医院的方向，驱车赶到了洗心禅寺。

他点了三炷香，跪拜后，他带着断裂的佛珠找到了云途大师。

云途大师看了一眼佛珠，又看了眼易芷墨。

他合掌，悲悯浮现脸庞：“缘起缘灭，都是定数，周施主，放下吧。”

云途大师默念一句“阿弥陀佛”，起身便要离开。

“等等！”易芷墨追上去，想到了他出车祸时，好像恍惚梦到过况熙的灵魂，“大师，您说人这一生，真的有魂魄和转生一说吗？”

云途大师转眸跟他对视了一眼，未发一言，扭头走出客室。

易芷墨在原地呆愣了许久，直到天色暗下来，他才下山。

之后的日子，始终平静。

易芷墨没有再去墓地，他时刻守在段嘉心的身边，怕不好的预兆应验在她身上。

万幸的是，段嘉心胎像稳定，再没流产迹象。

出院这天，易芷墨整理着段嘉心的随身物品，自嘲般轻笑了一声。

他自嘲自己想太多，竟怀疑况熙要对段嘉心不利。

她不是那样的人。

他整理好一切，拉上背包拉链，轻唤病床上的段嘉心：“心心，我们回家了。”

段嘉心回应他的却是吃痛的闷哼，她捂着小腹蜷缩了起来。

易芷墨脸色一变，他冲过去一看，段嘉心身下不断涌出一片一片鲜红的血液。

“心心！”

他睚眦欲裂，他疯狂按动护士铃。

不一会儿，医生护士一涌进入病房，迅速将段嘉心推进了手术室。

“抢救中”的红灯再度亮起。

易芷墨低下头，看着身上，手掌上刺眼的鲜血，表情狰狞又痛苦。

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他抬起头，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他的脸颊。

“易芷墨，况熙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陆孟瑶悲愤地揪着易芷墨的衣领，将况熙墓前的符咒甩在他脸上：“你为什么你要用这么阴损的招数害她？”

易芷墨看着脚底的符咒，声音沙哑：“你胡说八道什么？不过是借一点气运而已……”

他喃喃说着，视线飘向手术室。

倏地，他脸色一沉，猛地推开了陆孟瑶：“不过是借一点气运，陆孟瑶，你为什么要把它摘下来？害心心流产！”

易芷墨步步紧逼，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暴出一条条青筋。

“不过是借气运？”

陆孟瑶哈哈一笑，泪如泉涌：“易芷墨，我找云途大师问了这枚符咒是弑魂的，魂魄散了，熙熙的气运就都被制符的人夺走了。”

“易芷墨，况熙没了，她魂飞魄散了。”陆孟瑶轻声说着，“她没有来世了。”

“不可能！”易芷墨瞪大了眼睛，他忽然暴怒，狂吼出声，“只是借一点气运而已，她怎么会魂飞魄散？不可能！”

陆孟瑶弯腰捡起那枚符咒，折叠整齐塞进了易芷墨的手心。

“易芷墨，你必须好好保留这枚符咒，这是你害死她的证据，它会时时刻刻提醒你，你亲手杀了最爱你的人。”

“你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你都不可能遇到况熙了。”

“恭喜你易芷墨，如你所愿，你彻底解脱了。”

第12章

易芷墨的手在颤抖。

黄符小小的一枚，躺在他的手心里，却又好像有千斤重。

“你骗我的，是不是？她说她要转生了，怎么可能魂飞魄散？”

他的眼泪落下，踉跄着后退几步，靠着墙才能勉强支撑住身体。

“不可能，我不信！”易芷墨大吼着，上前紧紧地拽着陆孟瑶的手腕，“你就是见不得心心和我在一起，你编出来的是不是！”

陆孟瑶冷漠地看着他，她不说话，于是易芷墨眼里的光亮一寸一寸熄灭了。

他无力般松开手，抱着头蹲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熙熙……”

他想吼，想嘶吼，喉咙却仿佛被一团棉花堵住了，他只能如同一只困兽，痛苦的呜咽着。

“熙熙……是我害了你……”

不远处，陆孟瑶满脸冷漠的看着他。

她想，这还真是鳄鱼的眼泪。

她咬着牙，也将滑落的眼泪擦干，转身离开了。

她该觉得痛快的，害死她最好朋友的人这么痛苦。7

可她高兴不起来，因为无论易芷墨如何痛苦，哪怕他现在去死。

都换不回来况熙。

她永失挚友。

走出医院，陆孟瑶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漫无目的地重jsg复着机械的前进动作。

“熙熙，消散的时候，你痛吗？”陆孟瑶她望着高悬的日头，喃喃自语着。

阳光笼罩着这篇大地，也洒在她身上，可是她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她在想况熙，她在想，况熙在消散前，心里在想什么？

她会怨恨吗？

应该不会，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她不会怪任何人。

不知不觉，陆孟瑶来到了一座庙宇。

这是临阳市香火最旺的庙，也是最灵验的一座寺庙。

她也是在这里，得知了那张符咒的真正作用。

陆孟瑶买了三支香，她静静跪在大厅前，从天色大亮跪到暮色四合，跪到寺庙里的人都走光了，她还是不愿起身。

“阿弥陀佛。”终于，云途大师跨进大厅，“女施主，你有什么心愿未了？”

“云途大师，我的朋友，求您救救她。”陆孟瑶憔悴不堪，她跪行到云途大师的面前，哽咽着拽住他的僧服。

“施主，节哀。”云途大师满脸慈悲。

陆孟瑶摇着头。她松开僧服，“砰”地一声，额头磕在光滑的地板上，流出汩汩鲜血。

她丝毫不顾，一下一下磕着头，鲜血糊了满脸，却不肯停下。

云途大师看着她，那双满是慈爱的慧眼滑下一颗眼泪，他阖上双眸，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