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那句话之后，像个木偶般的姜露，眼皮轻微颤了一下。

顾津走了，他想，或许在万千心理病中，坚定不变的爱意才是最好的良药。

他拉开车门，朝着博贺辞的那栋公寓看了一眼，心里发出一声轻叹。

公寓里，博贺辞看着仍是一动不动的姜露，得知她的症状后，心底疯狂的咆哮逐渐褪去，他终于有精力坐下来喘口气。

只是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姜露。

发病后的姜露，不再跟他针锋相对，也不再对他冷言冷语，她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感知。

博贺辞不知道的是，此刻姜露的世界，充斥着何等的兵荒马乱。

那个狰狞雨夜，其实一直在她记忆不曾消退，她见过世间繁华，那是第一次见到世间黑暗。

后来出国，最大的因素是母亲的病情，还有一点，那段时间，姜露手机上的骚扰信息一天就有几百条。

她哪怕去医院给母亲拿个药都畏惧到了极致。

第31章

再到后来，她和母亲出了国，在异国他乡她终于得以喘息。

可随之而来的就是母亲病情的恶化。

姜露跪在病床前一遍遍的喊着母亲的名字，用不甚熟练的英语求医生再救救她，用力抓着母亲的手求她不要丢下自己。

那时候，她的崩溃就已经初露端倪，可谁都没有发现。

现在，坐在博贺辞家，姜露表面平静，内里却不断的闪现着这样伤痛的记忆。

一遍遍的重复，像是无形的大手，将她往深渊里拖去。

直到脸上感觉到一阵董热。

不知道什么时候，博贺辞拧了热毛巾，正蹲在姜露面前，将她脸上的泪痕和汗渍擦去。

他声音带着一丝说不清的酸软：“没关系，姿姿睡一觉就好了。”

姜露就真的听话的跟着他去了卧室，她躺在床上，很自觉的闭上了眼睛。

博贺辞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上床，而是打开了夜灯，躺在了不远处的沙发上。

他侧着身子，平日里寒凉淡漠的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姜露。

他不知道姜露这样到底算是睡着了没有，心里的各种念头翻涌不休，他第一次，有了一种抽不出头绪的感觉。

不知道是几点，博贺辞终于沉沉睡去。

房间里，他的呼吸声逐渐平缓下去，他看不到，姜露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动不动的，目光安静的盯着天花板。

晨曦升起的那一刻，姜露眨了眨眼，觉得有些酸涩。

这是好兆头，至少她对外界有反应了。

思维和意识重新出现在她身上，昨夜的记忆也回笼。

姜露觉得很累，她翻了个身，这次是真的闭眼睡了过去。

等博贺辞醒来的时候，就看到睡的沉沉的姜露。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脸上的柔和，轻手轻脚的下床，走出了卧室。

今天周末，博贺辞不需要整天呆在律师。

他走到客厅，就听见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眼号码，心里那点柔情蜜意顿时消散的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一股狠厉的冷漠。

他接起来：“说。”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博贺辞眼神更加冷了：“想个办法，让他在里面呆一段时间。”

博贺辞烦躁的捏了捏眉心：“至于泄露信息试图对她的人，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给我查。”

挂了电话，博贺辞坐在吧台椅子上，手指轻轻敲击着大理石台面。

刚刚那通电话是沈青岩打过来的，大概就是问他准备把昨天的那个男人怎么办。

照博贺辞三年前的脾气，肯定是要把人往死里整的，但姜露离开的这三年，他也在成长，收敛了脾气，对外俨然是个董和有礼的精英律师了。

博贺辞隐隐察觉到，那个人找上门这件事，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蓦的，他就想到了姜露那天在他家门口，忐忑的看着他：“博贺辞，我觉得那个挑唆司机的女人是夏莉安。”

博贺辞微微皱眉，将这个念头抛出了脑海。

门铃声响起，博贺辞怕吵到姜露睡觉，飞快的过去打开了门。

夏莉安手还抬在半空，看到他这么快过来开门还有些怔愣，随即她笑道：“你看到我给你发的信息了吗？”

第32章

博贺辞脸色微妙的顿住：“没有。”

夏莉安的笑容就僵在脸上，她有些无可奈何的笑笑：“算了，就知道不能指望你了，我想说的我们今天出去踏青，我已经订好山顶餐厅的包厢了，我们……”

她的话在看到玄关处的那双鞋子时戛然而止。

夏莉安不可置信的回眸：“嘉木，姜露怎么会在这里？”

她心里此刻简直泛起了惊涛骇浪，昨晚她明明将具体信息都给了那个男人，现在音讯全无不说，姜露竟然还出现在了博贺辞家里。

看着博贺辞凌乱的衣服，夏莉安只觉得心都要跳出胸腔了。

博贺辞皱着眉：“你声音小点，她在睡觉，这段时间我没时间陪你了，你先回去吧。”

夏莉安看着他，不管情绪如何震惊，但还是勉强扯出笑意：“嘉木，我们已经是未婚夫妻，我想我有权利知道董小姐在你家过夜的原因。”

她的话很正常，甚至可以说是大度。

但博贺辞就是不想告诉她原因。

他脸上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无，淡道：“没什么原因，但也没有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

博贺辞是真的没有那个想法。

目前他想的只是让姜露好起来。

夏莉安第一次维持不住自己的笑意，她点了点头：“好，那我这段时间就不过来了，你忙完了记得联系我。”

博贺辞见她这样，心里倒是觉得有几分愧对，他放缓了声音：“你可以找周婉仪出去玩，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别替我省钱。”

夏莉安很知道他的弱点，博贺辞最不喜欢有人跟他对着干，你要是顺着他，什么都好说。

这么一想，夏莉安就更加平和了：“好，希望你到时候看到账单不要惊讶。”

夏莉安利落的离开，倒是吸引了博贺辞多两秒的视线，而后他关上了门。

出了公寓，夏莉安的脸色瞬间阴沉下去。

她想了想，拨通程向东的电话，几声之后，那边传来一个没怎么睡醒带着怒意的声音：“我昨天做了两个手术，凌晨四点才到家，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夏莉安冷笑一声：“怪不得，工作这么忙，自己的女人都睡到别人床上去了。”

那边沉默一会，程向东清醒了一点：“有事说事。”

“姜露现在在博贺辞的公寓里，我不清楚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你自己看着办。”

程向东就笑：“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借刀杀人这招，有意思吗？你被博贺辞赶出来了？”

一语中的，这回沉默的人轮到夏莉安了。

程向东太了解她，顿时觉得可笑：“你自己管不好未婚夫，来找我有什么用，夏莉安，我警告你，别把所有人都想的那么蠢，滚吧。”

程向东说完，便挂断电话，只是再也没了睡意。

片刻后，他才轻叹一声，拿起衣服走了出去。

直到中午，姜露也没有从房间里走出来，博贺辞觉得不对，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床上的人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第33章

姜露其实早就醒了，只是没有想动的欲望。

察觉到博贺辞进来，她也没有力气去管。

床微微下沉，博贺辞缓声问道：“饿不饿？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只有满室寂静作为回应。

博贺辞皱了皱眉：“姿姿？”

听到这个称呼，姜露动了动身子，转过来，漆黑的眼眸盯着他，无端让人觉得寒凉。

博贺辞顿住：“哪里不舒服吗？”

姜露张了张嘴：“程向东呢。”

博贺辞脸色一瞬间就难看起来，他到底顾虑着姜露的病情，没有做出更过分的事，只是说道：“姜露，别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昨晚你遇险，救你是我不是他。”

姜露眼里划过一丝茫然，老老实实的开口：“谢谢你，博贺辞。”

她不明白眼前的人为何这么生气，只是在最无助的时候，她唯一相信的只有程向东，毕竟在国外发病那三年，几乎都是他陪着她度过的。

只是博贺辞听了她的话，没有丝毫高兴，他深吸一口气，大步朝外走去，狠狠带上了门。

姜露身子一颤，随后慢吞吞坐起来，将头深深埋在手臂之间。

博贺辞不是那个能将她从深渊里拉出来的人，姜露再深刻不过的意识到这一点。

那种感觉其实极其窒息。

但博贺辞这种人，无论是人格还是身体，都健全到不行，哪怕他对自己比旁人多了一分耐心，也没办法完全理解抑郁症发作是什么样子。

那是从心底涌起的一种绝望，明明没有器质性病变，可是能带着情绪逼出一些肢体症状，姜露现在就觉得世界毫无意义，那些曾经为之努力的，那些曾经喜欢的，瞬间就变成了痛苦的源泉。

回国时，姜露想，她要尝试着做一个不一样的自己，不要再沉溺于过去的伤痛之中，人总要往前看的。

而现在，那个勇往直前的姜露，死死被抑郁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