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应该只有先帝和萧景寒自己知道，这个计划甚至尚未开始实施，一点蛛丝马迹还没有流露出来。

除非孟言欢未卜先知，否则她不可能知道真相。

傅瑾年僵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开口问道：“那萧景寒奉旨下毒一事，殿下是如何知道的？”

“你觉得呢？”

傅瑾年抿着唇，声音沉寂：“殿下奉旨回京之前，臣对先皇和萧景寒的密谋一无所知，臣该死。”

“既然是密谋，自然不可能让旁人知道。”孟言欢淡道，“何况你入朝时间尚短，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算无遗策。”

傅瑾年缓缓摇头：“无能就是无能，没有借口。”

孟言欢嗯了一声：“倒也是。”

傅瑾年轻轻吸了一口气，拂去心头孤寂的情绪，不愿再去想那些让他心痛的过往，“殿下此番打算在朱雀城待多久？”

“不一定。”孟言欢想着如今的局势，唇角扬起一抹嘲弄的弧度，“局势千变万化，本宫的计划也不是一成不变。”

说着，她伸手拉开暗格，拿出姬微羽给她准备的蜜饯，“本宫之所以知道萧景寒给本宫下毒，只因为本宫曾做过一个梦。”

傅瑾年沉默地垂着眸子。

“梦很长，长达七年光景。”孟言欢塞了个蜜饯在嘴里，声音里听不出怨恨，也没有敌意，平静得仿佛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天煞孤星这个预言也不知到底应验了谁，梦里靠近本宫的人都没死，反而是本宫自己遭遇众叛亲离……虽说梦终究是梦，但本宫相信梦是反的，你说呢？”

傅瑾年微微垂眸，语调平静：“是，梦是相反的。”

“所以本宫应该会活得好好的，那些想要本宫死的人，最终一定是不得善终。”孟言欢抬眸看向傅瑾年，“你说是不是？”

傅瑾年依然点头：“是。”

所有想让她死的人，一定会不得善终。

孟言欢一双漆黑的眸子落在他脸上，眼底有着深思色泽。

良久，她淡淡一哂，不再说话。

第100章你翅膀硬了

姬微羽说路途遥远，危险重重，这句话在某些方面确实没说错。

赶了两天路，孟言欢和傅瑾年在虎平山崎岖的山路上被一行人拦了下来。

此处山路十三里，山道崎岖，山腰处便于埋伏，是匪寇拦路打劫的最佳藏身之地，也是富商赶路最容易出事的地方。

不过拦路的人并没有埋伏，而是骑着马从前后包抄了过来，一行约莫五六十黑衣骑，个个黑衣黑马，带着黑色面巾，只露出一双阴森森的眼睛，杀气腾腾地盯着孟言欢的马车。

空气仿佛骤然下降，一股森然气流悄无声息地涌动。

琅琊和几个高手端坐在马上，神色没有丝毫惊慌，沉默而淡定地看着这些人，“你们是什么人？谁派来的？想干什么？”

三个问题言简意赅，是拦路抢劫或者遭遇刺杀时必问的三个问题，对方回不回答不重要，该有的流程要有。

马车里，茶香氤氲。

傅瑾年把泡好的茶倒了一杯递给孟言欢，“殿下喝杯茶歇着，臣出去看看。”

昨晚宿在镇上的别院，傅瑾年让人烧了水，一路上喝的都是姬微羽让携带的茶叶，虽热水无法及时，温度难免有些差别，但情况特殊，没办法做到周周到到。

好在茶是傅瑾年泡的，可以最大限度地贴合孟言欢的口味。

傅瑾年起身走了出来，看着围在眼前的黑衣人，俊秀温雅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报上名字。”

黑衣骑缓缓朝两边退开，一个约莫三十岁的男子骑着马缓步而来，这是这群人中唯一一个没戴面巾之人。

男子面容俊美阴柔，眼神阴鸷，看着傅瑾年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马车里坐着的，是晏神医？”

傅瑾年淡笑：“没错。”

“那我们就找对人了。”阴鸷男子冷冷一笑，“我是楚国晋阳侯阎威。”

阎威？

孟言欢斜倚在软榻上，手执茶盏，漫不经心挑眉。

阎威，楚国太后的男宠之一，封号晋阳侯，听说出使他国，不日即将回到楚国。

看来还真是不巧，应该是接到了楚国出事的消息。

“这算是冤家路窄吗？”琅琊摸着下巴，有趣地笑了笑，“阎震已死，司徒煊被关在大牢里，你的太后娘娘貌似也被幽禁了起来，如今你是仅剩的漏网之鱼，居然也主动送上门找死？看来不送你去跟你哥哥团聚，都有点对不起你这番求死心切。”

“你确定没说错？”男人阴恻恻地冷笑，“应该是本侯送你们去跟大哥赔罪。”

傅瑾年目光微抬，“弓箭手。”

话音落下，半山腰处一阵簌簌的声响钻入耳膜，让人心头骤感不祥。

阎威猝然抬头看去，山腰处不知何时竟埋伏着一排弓箭手，就像是白天里突然出现的鬼魅，让人深刻地感受到了胆寒的气息。

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来，晋阳侯脸色骤变。

“一个活口不留。”傅瑾年声音淡得听不出一点情绪波动，“送他们上路。”

丢下这句话，他躬身退进了车厢里。

嗖嗖嗖！

漫天箭雨如瀑，毫无防备的黑衣人们还没来得及做反应，就一个个从马上栽了下去。

晋阳侯迅速躲过飞来的一支箭矢，匆忙抽出长剑抵抗，边击落箭矢，边试图靠近马车，一看那架势就知道他把马车里的人斩杀。

然而琅琊双腿一夹马腹，“驾！”

马儿扬起双蹄，带着琅琊疾奔出去，待奔到阎威眼前不远处，抬手一挥袍袖：“自己送上门的人，阎王不收白不收。”

一阵冷香扑鼻，阎威挥剑的动作蓦地僵住，脸色迅速发黑，瞳孔涣散，整个人毫无预警地从马背上栽了下去。

砰！

他栽下去那一瞬间，他的坐骑也跟着倒了下去。

就算身手再好，五六十人也经不住密密麻麻的弓箭射杀，待到箭雨停下，山路上只剩下了一地尸体。

周遭很快恢复了安静。

刺客来得气势汹汹，走得也干脆利落，马车旁几个高手都没来得及出手，战斗就宣布结束。

孟言欢从始至终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只看着眼前这个温润青年：“他们守在这里几天了？”

“两天。”傅瑾年如实回答，“原本是两天前的任务。”

孟言欢了然。

傅瑾年是没打算留在楚国多待那两天，后来决定留下来养养伤，才拖了两天行程。

“就算你身体不带伤，又焉知本宫就一定会按着你的计划离开楚国？”孟言欢抬脚踢了踢他的胸口，稍有几分不悦，“你把本宫计划得妥妥的，嗯？”

傅瑾年低眉认错：“殿下若不走，臣不敢强求。”

但这些提前安排好的手下该来还是会来，务必保证殿下一路安然，不会有任何意料之外的风险。

孟言欢嗓音疏懒得很：“除了这些弓箭手，路上还有别的人？”

“没有。”傅瑾年摇头，“这条山道是去往朱雀城的必经之路，山路凶险，所以臣才安排在此处设伏，再往前是一马平川的大道，危险不大。”

“你知道本宫一定会去朱雀城？”

“殿下把纪尚书和胡御史的儿子送去了朱雀城。”傅瑾年低眸，“臣判断殿下结束楚国之事，应该会前往朱雀城。”

“你不但把本宫的行踪摸得清清楚楚，连本宫做了什么，你也查得明明白白。”孟言欢漫不经心地一笑，“好本事。”

傅瑾年唇角微抿，低眉沉默。

“看来你手底下养了不少高手。”孟言欢声音淡淡，“这群弓箭手训练了不少日子？”

能提前在此处设伏，需善于隐秘行踪，需要自备干粮，还要应付一些可能存在的突发状况，若非经过特殊训练，一般人还真能做到。

傅瑾年敛眸道：“是。”

“还有那个凤天麒的事，本宫也没多问，不过你如今翅膀确实硬了。”孟言欢唇角微扬，不知是嘲弄还是赞赏，“不但能把皇帝玩弄于股掌之间，连本宫貌似也不是你的对手了。”

傅瑾年垂眸：“臣没有。”

“没有什么？”孟言欢笑意寒凉，“你想替自己辩解？”

第101章朱雀王鹿鸣

“臣不敢。”傅瑾年顺服地低眉，态度无比乖巧温顺，“臣知错。”

“你知什么错？”孟言欢目光微敛，语气有些复杂，“你做得很好，是个天生的权臣苗子，本宫应该为你感到高兴。”

傅瑾年心头一沉，不由攥紧了手：“臣不是——”

“当初决定让你入仕，本宫就该明白，你早晚有变得强大的那天。”孟言欢淡道，“这一天比本宫预期中来得还要早一些。”

孟言欢说这句话没别的意思，就只是实话实话。

傅瑾年如今的手段城府，绝对符合一个权臣该有的特质。

然而这句话听在傅瑾年的耳朵里，却好像在说，你已经脱离了本宫的掌控，本宫不想要你了。

权臣大人俊美的脸上血色褪去，俊颜苍白如纸：“臣最近做了很多让殿下不高兴的事情，等回到朱雀城，请殿下责罚。”

孟言欢挑眉：“你看起来特别期待本宫惩罚你。”

傅瑾年点头：“是。”

“为什么？”

“臣做错了事，本就该受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