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太守自是颔首。

“那日我做完工回家的路上，发现母亲与一名贵族小姐正在暗巷中交谈。母亲一个平民，怎么会与穿着这等华贵的小姐有交情？”

“我本不想打扰，可却听我那亲娘笑着说，‘就是民妇让茉儿去死，她也是不敢说一个不的。”林茉儿看向地上的林氏，仿佛在看一个仇人。

“然而关键的是那小姐说的下一句话。她说，明日务必要到聚宝斋前，她要亲眼看到姜老板走近衙门。”

“我娘回道，‘小姐放心，这毒可猛了，保证不会出错的。倒是那钱…’”

阐述到这儿，堂内又是一阵沉默。谁都没有想到，会有一个母亲为了钱财而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

林茉儿将手指向一旁的杨嫣然，“那日夜里我虽看不清，可却听得仔仔细细，我娘，口口声声喊着‘杨姑奶奶’！”

一声惊堂木，使众人全身一抖擞。

“人证俱在，林氏，杨氏，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

然而林氏又哭又笑，似是疯癫，看这样子，已是失去了理智。

杨嫣然牙都要咬碎了，“严大人，我爹可是礼部右侍郎，你就不怕？”

太守沉了脸色，周围的衙差也愣住。这么多年来，敢拿官来压他们老大的，最终下场好像都不怎么样。

只听太守冷哼一声，“带下去！”笑话，他堂堂京都太守，跟一个丫头计较？

“你敢！”

就在场面一度僵持之时，一个衙差跑了进来，“启禀严大人，礼部尚书和刑部的人到了。”

“是我爹爹！你们这些小人，就等着我爹收拾你们！”

严太守只是冷笑一声，随即站起身往外走。

姜殊捏紧拳头，跟了上去。

一出衙门，只见两个男人连连作揖，“原来今日是严大人在审理，是小官打扰了，恕罪，恕罪！”

其中那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便是礼部尚书，杨选。

“严大人，实在是小官教女不严，差点闯出大祸。好在这不是没出事故嘛，您看……”

杨嫣然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爹对着太守点头哈腰。这怎么可能！她爹可是正三品的礼部尚书！太守区区一个四品官，不应该向她爹行礼问安，然后乖乖把案子交给刑部侍郎的吗？

“臭丫头，快给严大人赔礼！”

其实也不怪杨嫣然这么个深闺女子不知道，严大人的知府只是副职。他的另一个身份是当今的大理寺卿。但若说三品的大理寺卿还不够格让同品级的礼部尚书俯首帖耳。

严大人家世代为官。但特殊的是，他这个大理寺卿的职位是从他的曾曾曾祖父传下来的。而第一任大理寺卿乃当朝开国皇帝钦定，并定下只许严家后代当任大理寺卿。

这还不够，太祖皇帝还特地拟旨，每代大理寺卿上任之时，当代皇帝必须赐予一枚丹书铁券，保证了大理寺卿可以平等地得罪每一个人。虽说后代皇帝完全有权力废止这个先谕，但却全都没有这么做。

后来，当姜殊从姜庞口中得知这些的时候，不由得咂舌，这个家族能让历代皇帝信服并延续至今，看来是真的非常头铁地贯彻了公平公正的信条。

杨嫣然被礼部尚书按着脑袋行礼之时，脸蛋涨的通红。她本是家里千娇万宠养着的大小姐，今日却在众人面前出尽丑态，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屈辱。

“杨尚书应该不会不知道，若是我如今放过哪怕一个罪犯，那就是对太祖的忤逆！”

杨选冷汗直下，连连摆手，“不，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严太守眼风一扫，冷冷道：“本官一向不喜人打乱审判过程。”这种货色，也就是仗着他不亲自审理案件的时候过来耍官威，行特权罢了。

刑部薛侍郎勉强堆起笑，“既然有大理寺卿大人亲自审理，那小官就先行告退了。”

严太守意味深长道：“薛大人，作为同行，本官奉劝你，把自己的位置放好了。”

礼部尚书面上有些难堪，只见刑部侍郎一副惭愧的模样，连连谢过严太守。

“今日之事，牵扯及杨氏。本官依法行事，还望礼部尚书莫要见怪。”严太守一挥手，便上来两个衙差将杨嫣然“请”了回去。

杨嫣然脸色瞬间由红转白，这个严太守，是来真的了。

“严大人，这，这……”

站在角落的姜殊也是呆住了。这场面，也太精彩了吧。

“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林氏，本官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从实招来！”

严太守并没有坐在高堂之上，背着手，犀利的目光在众人之间扫过，最后落在林氏身上。

此时的林氏似乎恢复了神智，伏在地上“咚咚”扣了三个头，颤抖着声音道：“大人，我招，这一切，都是杨小姐指使的！”

“那天，杨小姐交给了我这瓶东西，让民妇想办法去聚宝斋门前闹事，事成之后，就答应帮民妇还林府的债。”

“民妇丈夫是左拾遗的远房亲戚，年前向他借了不少钱，奈何家中实在窘迫，还不上债。他们催得紧，还扬言若是还不上，就要杀了民妇全家！”

“民妇也是无法，只好应下。而闺女一见家里有那瓶东西，就要抢着用，说是林府的小姐都夸这东西好。民妇知道其中有猫腻，实在不敢用这东西。”

“可是杨小姐的吩咐必须完成。不得已，民妇只能将计就计……”

“你个蠢妇，你竟敢血口喷人！我可是礼部尚书的女儿！”

严太守连连冷笑，“常言道，慈母爱子，非为报也。我竟不知，这世上竟有不爱子，却求报恩的母亲。”

林氏哭道：“闺女啊，娘对不住你啊闺女……我实在不配当娘！”一边狠狠地扇起了自己的耳光。

坐到高堂交椅之上，严太守一拍惊堂木，宣布判决：“林氏，谋害亲女，剜肉5斤2两。你可认罪？”

林氏披散着头发，呆坐着，没应声。而赵茉儿却出声道：“严大人，我与林氏母女一场，终究不愿见她受罪。斗胆请大人另择他法！”

严太守神色复杂，良久，才道：“也罢。看在赵茉儿一片孝心的份上，本官就将你投入天牢，终生不得自由。”

“至于杨氏，目无王法，唆使林氏犯罪，且以官职要挟本官，数罪并罚，罪当……”严太守拖长了语调，看着杨嫣然捂着心口欲哭无泪的模样，心底嗤笑了一声。

“严太守恕罪，民女想为杨氏说句话。”

严太守微微皱眉。

姜殊自顾自说，“念在杨氏尚未出阁，且是初犯，依民女愚见，她还是有挽救良心的机会的，您看在我这作为受害者之一的份上，从轻处置。”

“姜小姐心胸宽广，是难得的君子。”严太守欣赏地点了点头，“看在姜小姐为你求情的份上，本官亦不忍抹杀一个尚可回头的人的良心……”

“本官判你，亲自抄录《南宛皇律》，《劝善书》千遍，为时三月，并亲自派发完毕。”

“咯吱……”是杨嫣然咬牙的声音。

“小姐……咱们还是认罪吧,这严大人，连老爷也惹不起啊……”

只见杨嫣然反手就刮了丫鬟一巴掌，“谢！严！大！人！”

从牙缝挤出这几个字之后，便风一样地离开了。

审判完毕后，余下众人便也离开了衙门。

姜殊向王大夫行了个礼，郑重道：“今日能有这个结果，是多亏了王伯伯在，妙手仁心解了茉儿姑娘的毒。殊儿实在感激不尽。”

王大夫摆摆手，客气道：“姜大人是老夫的救命恩人，换做更凶险的事，老夫也一样是看不得小姐受人欺负的。”

抬头看了看天色，闹了这么一天，已然是黄昏了。

“椿桃，咱们走吧。”

第一百零二章后宅风波

清风盛夏，螽斯夜鸣。

揽月阁檐下的石壁灯一盏接着一盏点亮，映得院中摆得那金盏玉器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