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闻臻也感叹道：“要是当年，我执意反对你去边境，我们现在，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

秦琳琅想起当年的事情。

秦家所有男丁几乎都死在了战场，她也是被当成男子养大的。

从一开始，她就注定了是属于边境的。

小的时候，她害怕，不想去边境，但秦父的决定无人能改变。

叶闻臻其实反对过，但是当时的叶闻臻自身都难保，更不会有人听他的意见。

“就算你坚持，结局也不会有改变的。”

秦琳琅笑笑，神情中更多的是释然：“再陪我去其他地方逛逛吧？”

两人来到前院。

同其他地方一样，这里杂草丛生，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我就是在这里，第一次遇见了你。”

秦琳琅眼中闪过回忆之色：“当时你好像还被我吓到了，我还因此受了罚。”

她温柔的语气也将叶闻臻拉回当年的回忆中。

那个时候叶闻臻五岁，在宫中最不受待见。

他的父亲虽然是先帝，但是他的母亲，只是先帝酒醉之后宠幸的宫女。

这样的身份，让他一直在宫中备受欺凌。

他为什么会到秦家老宅来叶闻臻已经忘记了。

只记得自己走到前院的时候，才四岁的秦琳琅拿着比她人还要高上不少的红缨枪，挥得有模有样。

当时他并不知道秦琳琅是个小姑娘，只觉得将军之子果然与寻常人不一样。

小小年纪，目光中就已经有了将军的风范。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叶闻臻还在怔楞之际，秦琳琅的枪一个脱手，朝着他刺了过来。

第24章

如果不是当时秦父在场，叶闻臻一条小命当时就交代在了那里。

叶闻臻眸中溢出温柔：“要不是那一枪，我们可能不会再有交集。”

秦琳琅因为这一枪受罚跪在祠堂，是叶闻臻心有愧疚偷偷带着吃食去看她。

叶铭昊一直以为他是刻意接近阿琳，但其实，并不是。

后来，两人才有了更深的交集。

秦琳琅并不这么认为，她摇头：“命中的定数谁也说不准，错过了这一次，说不准还有下一次呢？”

叶闻臻总觉得她话中有话，但一时想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心底又升起一种难言的疼痛，比起当年得知秦琳琅战死在边境的感觉还要强烈。

叶闻臻强忍着疼，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平安符。

“就比如，我女扮男装的事情，秦家下人都没有发现，却偏偏被你发现了，这何尝不是一种命中注定？”

秦琳琅浅浅笑着，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命这种东西，本身就很玄妙，不是吗？”

叶闻臻看着她，沉默的点头。

他不清楚秦琳琅说这些的用意。

秦琳琅抬眼看了看天色：“小宝，我们回家吧。”

叶闻臻与转过头来的秦琳琅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叶闻臻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但他并没有抓住。

王府已经与原来的摄政王府完全不一样了。

除了几个必要的下人，王府之中，再无其他人。

秦琳琅这才想起一个人来：“赵问安去哪了？”

赵问安是很小的时候被叶闻臻救回来的，后来一直跟在叶闻臻身边。

这一路从静安寺到秦家老宅，再回到王府，秦琳琅都没有见到赵问安。

“他去了边境。”

秦琳琅一愣：“为什么？”

赵问安曾说这条命是叶闻臻救的，所以这一条命归叶闻臻。

秦琳琅不认为赵问安有什么理由丢下叶闻臻一个人去往边境。

“因为你。”

秦琳琅更加不解，叶闻臻被她的表情逗笑，之前心里那种无端的焦虑都冲散了不少：“你从来不知道赵问安有多敬重你，京中动乱结束之后，他就去了边境。”

“他说，秦家的信仰，他会去守护。”

秦琳琅默然，但也在这一瞬间明白，当初赵问安在提及到秦琳琅的时候，眼中有光。

所有的一切，都事出有因。

“他会成为很好的将领，”叶闻臻道。

“会的，”秦琳琅点头，默默将自己的手臂藏在了身后。

她并不知道，第一天过去，她的手会消失。

……

第二日。

秦琳琅坐在叶闻臻亲手制作的秋千上，听着叶闻臻吹箫。

秦琳琅看着他，状似不经意地问：“要是没有我，小宝会怎么样？”

叶闻臻手一抖，垂下眼眸，嘴角却勾起了笑：“阿琳莫不是要劝我娶亲？”

秦琳琅一愣，没想到叶闻臻会这么回答。

但也明白叶闻臻理解错了她的意思，便也将错就错：“小宝要知道，我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唐婉婉现今生活美满，反观你这王府却如此冷清，小宝，成家立业，这是人之常情……”

“我不会，”叶闻臻冷硬道：“我叶闻臻这辈子，只会有你秦琳琅一个女人。”

秦琳琅看着他眼中的真挚，一颗心脏被其中的深情烫得生疼。

第25章

叶闻臻直直地盯着秦琳琅，想要一个答案的意思很明显。

在他滚烫的眼神中，秦琳琅移开了目光。

叶闻臻眼神瞬间一暗，不过他很快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样子：“阿琳不必为我担心，我做下的决定，不会后悔的。”

这不是后不后悔的事情。

秦琳琅在心中叹息，但到底还是说不出口自己现在的处境。

三天的时间，真是太少太少了。

“小宝，再吹一曲给我听听吧。”

“嗯，”叶闻臻低低应了一声，重新拿起了箫。

不知为何，秦琳琅总觉得叶闻臻这一曲中，夹杂着太多的悲凉。

院中那棵桃树依旧在，只是树上的桃花已落了大半。

茂密的枝丫上，居然只剩下两三朵仍然缀在上面。

秦琳琅心中酸涩：“小宝，明晚我想坐花舟。”

叶闻臻身体一僵：“阿琳，明晚没有花舟。”

秦琳琅看向叶闻臻的目光带着执拗：“我要坐。”

一字一顿，宛如誓言。

叶闻臻心中一紧，那股莫名的焦虑愈发的明显。

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地叫嚣着拒绝，如果答应他最重要的东西就会失去。

但是对上秦琳琅的眼神，他做不到拒绝：“好。”

……

第三日晚。

宽阔的河面上，除了公子们游玩的大船，只有一叶花舟飘在河面上。

这一次，叶闻臻亲自撑船。

花舟慢慢往前游荡。

叶闻臻一直未有言语，秦琳琅亦是如此。

花舟行至最后一座拱桥前，叶闻臻将船停下。

秦琳琅回过头来看着他：“小宝，怎么不走了？”

叶闻臻再也维持不住眼中的平静，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破碎的伤心。

他嘴唇嗫嚅，声音破碎得秦琳琅都快要听不清。

他说：“阿琳，我不傻。”

秦琳琅说的那些话他当时不懂，但是细细一想就知道她其实是在告别。

他以为自己不戳破，就有机会让她留下。

秦琳琅看着自己几乎不成型的身体沉默。

她以为能藏住，但到底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过了这座桥，你就要离开我了。”

叶闻臻握着船蒿的手青筋暴起，可见用了多大的力气。

秦琳琅无奈地举起自己的手，整个小臂已经完全消失。

她看着叶闻臻，眸中带着安抚：“小宝，你阻止不了。”

叶闻臻撇开头，半晌之后，到底还是将船撑起。

花舟缓缓自拱桥下穿过。

“小宝，你还记得传说吗？”

叶闻臻转头看着秦琳琅，双目赤红：“记得。”

乘着花舟穿过河面上所有拱桥的情侣，将会生生世世在一起。

“可是阿琳，”叶闻臻深吸一口气才将这句话说完：“这不是我要的结果。”

他想生生世世，但更想往后余生。

后方的大船上突然响起一阵悲切的歌声。

秦琳琅身形晃了晃，可她仍在笑着：“小宝，再见。”

叶闻臻伸手想抓住她，却只能抓住一片虚无。

他眼睁睁看着秦琳琅消失在眼前。

他想大喊她的名字，可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他看着自己的手心，滚烫的眼泪落下，滴在平安符上。

而他手中的平安符，已经褪去了所有的颜色。

第26章

静安寺。

宝殿之中，无尘依旧坐在那里。

或许是感应到什么，他睁开眼睛，摇头叹了口气：“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旁边的戒空挠挠脑袋：“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无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这几日去山下守着，任何人不得入寺。”

戒空疑惑，但还是应了一声，然后退了下去。

无尘再度闭上眼睛。

天刚蒙蒙亮，戒空就从外面冲了进来，想起无尘以往的教导才克制地走了过来：“师父，前几日那个男人又来了，非要一步一叩首上来，我拦不住。”

无尘叹息：“也罢，终归与佛门有缘。”

叶闻臻腿上前几日造成的伤还没好，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

戒空一步步跟着他，看着阶梯上蜿蜒的血迹，不忍地皱起眉。

“施主这是何苦？”

叶闻臻置若罔闻，固执地往上走。

双腿已经没有了知觉，额头上流下的血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只是紧紧盯着台阶的尽头。

就好像，那个地方，有人在等他。

戒空继续劝道：“施主想见的人已经再也见不到了。”

叶闻臻停下动作，一双空洞的眼睛看过来，莫名让戒空心里发毛。

“这是无尘大师的意思？”

戒空点头。

叶闻臻眼中好不容易才聚起来的光在那一瞬间散去，只余死寂。

半晌，叶闻臻眼中才重新有了焦点。

他看着戒空，声音略显沙哑：“无尘大师还说了什么？”

戒空歪头想了会儿，最后学着无尘的样子重重一叹：“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叶闻臻只感觉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走，张嘴，却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

戒空看着他这个样子，心中实在不忍，只好劝道：“众生皆苦，自有定数，施主还是请回吧。”

“又是命……”叶闻臻喃喃，最后低低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