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走出没多远，那小院蓦地燃起冲天火光。

卫宁茗漆黑眼瞳映出光亮，却又空洞没有半分神采。

从今往后，世上再无卫宁茗。

她转身，不愿再看。

这世上，除了她的母亲，大约是没有人希望她活着的。

皇宫。

卫宁茗跪在皇帝面前。

“陛下，臣已确认，麒麟玉不在孟尧手上。”

宋帝凝眸看她半晌：“是吗？”

卫宁茗心头陡然一跳，继续道：“但北疆战事未休，朝中亦有人与外邦勾结，镇远将军一片忠心，还请陛下以大局为重。”

卫宁茗说完抬手送上手中密函。

她昨夜去千醉居，便是为了取这东西。

宋帝却没接，直接拆穿她心底隐秘：“璎诺，你对他，动情了？”

卫宁茗的呼吸在短暂的停滞过后，头埋得更低：“未曾。”

宋帝走下台阶。

抬手按住卫宁茗肩胛骨伤口处，卫宁茗容颜失色，额头瞬间覆上一层薄汗，却一声不吭。

待宋帝收回手，手指染上一层嫣红血色。

卫宁茗忍了忍疼，拿出白色手帕：“陛下莫脏了手。”

她应该是好的暗卫和刺客，一心一意只为了陛下……

可她因为孟尧，分心伤了自己。

更因自己的私心，将他国皇子萧无心到达大宋的消息瞒了下来。

只因那人是孟尧的兄弟。

或许从她为了孟尧选择走上这条路开始，便注定了她的失败。

也注定了她和孟尧永远不再有未来。

前路一片黑暗，她看不见昭昭天光。

宋帝将手擦干净，白色手帕染上一抹刺目的红：“可惜啊，你竟连撒谎都不会。”

不等卫宁茗回话，宋帝抬手拔出她的剑。

刀稳稳贴住她的脖颈。

“朕从未想过，朕的刀有一天会架到你脖子上。”

“孟尧死，亦或是你死，你选一个。”

这一刻，卫宁茗脑子里晃过孟尧的脸。

那个听闻她生病，不眠不休从北疆赶回都城的孟尧。

说‘你病，我只恨不能以身代你’的孟尧。

那个会为她拒绝所有示好，将别人送的美人赶出，得罪同僚也在所不惜的孟尧。

说‘我只要我夫人！’的孟尧。

那个因她毫无胃口，竟亲自洗手作羹汤的孟尧。

……

孟尧，孟尧。

我的孟尧。

卫宁茗不停呢喃着这个名字。

她扯起嘴角，唇边逸出一丝被回忆撕扯到斑驳的笑意：“臣死……”

第9章

宋帝刀光一闪，竟是直接将她手筋挑断。

卫宁茗手腕一阵刺痛，两只白皙手腕鲜血汇成一条细线。

而更加让她心痛得，是宋帝说的话。

“孟尧爱的不是梁楚笙，亦不是你，他会娶你姐姐，只因为她与早逝的乐瑶公主有五分相似。”

“而我的姐姐乐瑶，因他永远死在了十六岁。”

卫宁茗脸色惨白，一颗心都快要疼死。

瑶瑶？到底是梁楚笙？还是……乐瑶？

宋帝冷冽的声音再次响起：“既然麒麟卫不会再出世，传令下去，四大统领，谁杀了孟尧，谁便是新的暗卫首领！”

“将罪臣卫宁茗关进暗卫地牢，以后的解药便不要给了。”

冷冬亲手将卫宁茗送进地牢，又将她手腕的伤上了药。

卫宁茗看着，心中突然泛起涩涩密密的疼：“反正也活不下去了，又何必浪费这药。”

卫宁茗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她的手：“冷冬，不要去刺杀孟尧，告诉十三他们，不要去……”

冷冬愣了一下，还未说话。

一道冰冷男声传来：“你已经不是我们的首领了，我们为何还要听你的？”

卫宁茗抬眸望去，几道黑衣身影走来。

看清那几人，她苦笑一声：“十三，墨灵，明阳，你们都来了。”

四大统领齐至，看来陛下此次是铁了心要除掉孟尧。

祁十三一张脸覆满寒霜：“我从未想过，你竟为了一个男人放弃了自己用命换来的一切。”

卫宁茗闭了闭眼，满心酸涩。

她无法开口坦白，自己本就是为了孟尧才走上的这条路。

她嗓音嘶哑：“你们杀不了孟尧，不要无辜赔上自己的性命。”

萧无心已到京城与孟尧联合。

她虽时日无多，却也希望跟她一起从血雨里拼杀出来的几位兄弟姐妹好好活下去。

可以往对她言听计从的几人，却全都用陌生的眼神看向她。

就连冷冬也拂开了她的手：“首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叫你。”

“之后首领的位置，我们各凭本事。”

说落，他们头也不回的出了地牢。

看着他们的背影，卫宁茗无力的仰躺在地，淡淡泪痕一闪而过。

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为什么她在乎的一切都会失去，为什么都当上护卫首领了，却还是什么都护不住。

又也许，他们早盼着她死了让出那位置……

卫宁茗不知道自己在暗无天日的地牢待了多久。

这一日，剧痛突如其来，如万虫噬咬肺腑，头骨欲裂。

饶是她如此隐忍，也疼得满地打滚，恨不得一头撞死。

便是将自己打晕，也会再一次生生疼醒。

疼到神思恍惚时，她想，就这样死了也好……

可脑海中又闪过孟尧的脸。

又想起自己还没能和他告别，只以卫宁茗的身份。

也想问问他，这两年的陪伴，究竟有没有一次，她也走进了他的心。

她闭上眼，握紧了手，手腕处终于恢复了几分力气。

就在这时，绿夏突然一身狼狈地打开地牢的门，走到她的面前跪下。

“首领，求您救救冷冬他们，他们刺杀孟尧失败了……”

“怎么回事？”

绿夏抿唇，语速极快：“他们去杀孟尧之前，向陛下求了道恩赦，孟尧死，便让你活着，如今暗卫堂已折进去大半……”

卫宁茗心脏猛地一跳。

心像是重新被注入活力，却又痛到像是被刀刃凌迟。

有人希望她活。

可她的兄弟姐妹却和她最爱的人，誓死对立。

卫宁茗脸色惨白，好久才费力地吐出几个字：“绿夏，我想……与孟尧见一面。”

被绿夏轻易带出地牢时，卫宁茗才相信，暗卫堂已经精锐尽出，自顾不暇。

……

镇远将军府外街。

卫宁茗在路上拦住孟尧时，孟尧冷厉的眼中闪过诧异：“半月前梁家走水，你不是死了吗？”

卫宁茗心脏像是被挤压成一团，连呼吸都tຊ带着疼。

她今日跟了孟尧一路，看着他陪梁楚笙去多宝阁订了全套兰花首饰，又去茶楼一同听书喝茶，更在人潮如织的大街上牵手一起回家。

直到孟尧再次出门，她才现身。

如今再看他，宋帝的话如烧红的烙铁烙印在心上，时时在耳边回响。

“孟尧不爱梁楚笙，亦不爱你……”

思绪翻涌间，孟尧寒冰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知晓你出事，瑶瑶还好生哭了一场，难不成你是为了躲避齐嘉才想出这般狡诈的招数。”

卫宁茗攥紧手指。

没辩解她让人放在火场中的尸体早就死了，更懒得戳穿梁楚笙的心思。

她只直直盯着孟尧，声音哑如砂砾：“孟尧，你当年求娶梁楚笙……是因为她与乐瑶公主相似吗？”

孟尧脸色骤然变了。

他一把抽出长剑抵在卫宁茗咽喉处，眉眼染出无尽戾气：“是谁派你来的？”

“又是谁，告诉你乐瑶的事！”

第10章

只一个错乱的眼神，卫宁茗便什么都明了了。

脖颈上，剑刃寒光凛然，卫宁茗的唇边却漾出一个笑，然后眼眶却被水雾弥漫。

泪意隐忍不发，只眼泪扑簌滚落，悄无声息砸在地上。

似乎有什么东西，也随之碎掉了。

孟尧神色一顿，下意识想要替她拂去颊边眼泪。

更是隐约觉得，眼前这人莫名熟悉。

他几乎是强行按下这股情绪：“不管谁派你来的，因着你这张脸，我放过你一次，离开京城，永远别再出现在我眼前。”

卫宁茗漆黑眼眸透不进一丝光，好半晌才轻声笑道：“我一个弱女子在外生活不容易，姐夫不若将你腰间那块玉佩，给我做盘缠。”

孟尧一愣，冷着脸拽下来扔给她。

卫宁茗死死攥紧手中玉佩，当真不再纠缠，转身离开。

只是那背影透出满身孤寂。

孟尧看着，却只觉得心中一悸，仿佛失去了什么东西。

他直觉不对，想要夸步去追。

身后却传来副将的声音：“将军，您刚走夫人便不舒服了……”

孟尧听完再回头望去，卫宁茗已经不见了踪影……

当夜，卫宁茗拿了玉佩，直奔萧无心住处。

“任将军令我前来提审暗卫。”

值守两人对视一眼，抬手邀卫宁茗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