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洛本来闪着星的眼眸一瞬间晦暗下去，眼眶都发红。

是因为，不愿看见他吗？

过了好半晌，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真的……没办法了吗？”

苦海道：“或许有一天，她自己愿意清醒，便会回来。”

姜洛沉默了好久，久到这房间几乎都凝滞时，一双略有些冰凉的手触碰到他。

他猛然回神，只见俞惜蕊面无表情看他，僵硬地吐出两个字：“吃，饭。”

姜洛抬手抹去眼泪，一把将人紧紧抱在怀里。

“那我便，等她一辈子。”

第28章

翌日，苦海大师下山离开。

经过这一遭，俞惜蕊虽然没清醒，但眼眸中却多了几分灵动，口中也会偶尔发出简单的音节。

对此，姜洛已然心满意足，乐此不疲教她说话。

药庐外，采药归来的祁十三等人守着那个盯着蚂蚁发呆的小傻子。

“她真是首领？我怎么觉得这么荒谬呢？”

他们几人回来后，赤影没让他们加入影卫堂，而是告诉了他们真相，并通知他们姜洛的命令——誓死守卫现在这个俞惜蕊，她的生命高于一切，包括姜洛。

墨灵道：“神僧苦海大师亲自断言，应当不假。”

冷冬说：“王爷吩咐我们照做便是。”

明阳扯下嘴里的草根，也接话：“首领救了我们一次，王爷又求苦海大师救了我们一次，王爷对首领的执念你们应当也看到了，比起那具冰冷的棺材，难道不是现在活生生的人更好吗？”

众人深以为然的点头时，绿夏起身：“我相信她是首领。”

众人一起转头看，皆是一脸疑惑：“为何？”

“感觉。”

众人挑眉，绿夏偶尔突如其来的第六感确实十分准。

上一次刺杀姜洛她便没参与，还劝自己的妹妹冷冬也停止行动。

可那时没人听，导致大半个暗卫堂几乎都折在了那里。

想起萧无心的手段，众人一时胆寒起来。

若非首领，他们想必早已经在地府排队过奈何桥了。

几人正小声议论，俞惜蕊突然转头，看着几人笑了一下。

刚好过来的赤影瞪大眼睛，震惊道：“她居然对你们笑了，王爷每日亲手喂饭，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也没得到过她一个笑容。”

祁十三等人顿时受宠若惊，斩钉截铁道：“她一定就是首领。”

赤影：“……”

有这样的暗卫堂，萧临昀何愁不输。

有了这样的认知，一时之间，众人再看向俞惜蕊的目光就慈爱起来。

不知是谁突然感慨了一句：“还挺像带孩子长大的，你们说，首领小时候也这样乖吗？”

这几人年纪都不大，他们认识俞惜蕊时，俞惜蕊早已历经了不知多少腥风血雨，一个眼神便让人心悸。

赤影当初听从命令去查俞惜蕊和宋安瑶的生平，自是对俞惜蕊的幼年生活清楚无比。

他叹息一声：“我们小王妃也是个苦命人，刚出生没了娘，亲爹也不是个东西……”

随着赤影的讲述，几人听得义愤填膺。

“真该死，还好王爷离京前替首领报仇了，不然我也要赶回京城去将他们全杀了。”

“赤影大哥，怎么死的，快跟我们说说！”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竟无人注意到俞惜蕊不知何时停住了动作，原本无神的眼眸漾出晦涩挣扎的光，可只是一瞬，又变得涣散起来。

山中夜色凉，夕阳落下时，施针完毕的姜洛走出药庐，拿着一件大氅披在俞惜蕊身上。

几个暗卫一时羞惭，一拍脑袋：“真是没眼色，这是我们的活啊？”

颇有经验的赤影摆手：“你们要真上手了才是没眼色，哥哥提醒你们一点，除了看好小王妃不要受伤，其余的事，只要王爷在，你们千万不要插手。”

第29章

另一边，姜洛看向俞惜蕊，觉得她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但只是一瞬，她眼眸又恢复成古井无波的模样，没有一丝波澜。

众人在四方山待了半月，一份紧急军情的到来打破了平静。

姜洛的寒毒也治的差不多，百里药圣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便道：“下山去吧！”

姜洛走出药庐，回头看了看百里药圣含笑的脸，突然走回去扑通一声跪下：“师父，我有空就回来看您，若您在这待腻了，便去幽城寻我。”

百里药圣一愣，摸着胡子哈哈大笑：“臭小子，终于肯叫我一声师父了？”

他早就想收姜洛当徒弟，可这小子一直找借口拒绝，两人才亦师亦友。

姜洛神情涩然：“从前不叫，只是因为不能承您衣钵，愧对药圣徒弟这个名头。”

百里药圣瞪他：“那你现在又敢叫？”

姜洛语气坚定认真：“叫了，以后才有资格名正言顺为您养老送终。”

百里药圣一脚踹过去，吹胡子瞪眼：“臭小子，就你这作死劲儿，你说不定比我死的早。”

姜洛也不躲，结结实实挨了一脚。

百里药圣急了：“你怎么不躲呀？”

姜洛垂下眼眸：“我该受的。”

他看了眼俞惜蕊，俞惜蕊见他望过来，不知怎么想的，也直眉楞眼地跪下了。

姜洛被逗得失笑，轻声道：“师父您放心，为了她，我也会好好活着的。”

百里药圣冷笑一声：“真是孝死师父我了。”

几日后。幽城。

众官员将领出来迎接姜洛等人。

等了半晌，终于看见姜洛的马车驶来停下。

车帘掀开，姜洛走下来，众人刚要行礼，却见姜洛并不看他们，而是神色温柔从马车上又接下了一个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张巴掌大的脸的女子。

来不及多想，众人跪下行礼：“拜见北辰王。”

姜洛一摆手，淡淡道：“旁边这位，便是本王的王妃。”

众人一愣，又继续行礼：“拜见王妃。”

垂首的瞬间，不少人心里嘀咕：“不是说北辰王的王妃是个死人吗，王爷爱若珍宝，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传言有误？”

看着姜洛小心翼翼护着人进去，不少人松了口气，这才低声道：“就说之前那传言太过荒谬，王妃之位怎么可能是死人，竟还传遍了北境，这谣言到底哪儿来的？”

“据说京都那边传出来的。”

“怪不得，京都那位跟咱们王爷不睦，一定是故意放出来毁坏我们王爷名声。”

不少人深以为然的点头，私以为自己发现了真相。

毕竟那件事实在太过耸人听闻。

还有人转移了话题：“就是，刚才王妃只露出了半张脸，便看得我心神一晃，跟我们王爷真是郎才女貌。”

“王爷已经走远了，听不见你的吹捧，你可以不用这么大声。”

晚宴时，北辰王携王妃翩翩而来。

而众人也终于看到王妃的真容。

不知为何，许多人脑海里莫名其妙地闪过一句话。

美则美矣，却毫无灵魂。

第30章

姜洛携俞惜蕊在主位上坐下，他轻声哄道：“颜颜你若喜欢吃便吃两口，不喜欢就不吃，我让人给你换别的。”

他也知道他说这些话是无用的，然而今日俞惜蕊却少见地说话：“换。”

姜洛大喜：“换什么？”

俞惜蕊想了想，像是想不出来，神色却着急加起来，又重复了一遍：“换。”

姜洛眼睛都不眨，一挥手：“今日这宴席王妃不喜欢，全换了吧！”

无人可知，看见俞惜蕊情绪渐多，他心里也越来越高兴。

这说明，俞惜蕊还有醒来的希望。

莫说只是换个吃食，便是掀了这王府，他也是忍得的。

这一幕，堂下没见识过的众人看得颜颜楚楚。

好么，原来王妃不是死人，是个傻子！

但看姜洛甘之如饴的模样，没人敢多言。

然而新的东西换上来，俞惜蕊却还是不高兴。

姜洛十分耐心：“你想要什么？不喜欢人多？那我们便回去。”

堂下众人：“……”

俞惜蕊撅着嘴：“换人。”

姜洛抬眉，觉得自己懂了，一摆手：“全都退了吧，王妃累了。”

众将士官员不敢多话，刚要退去，这时异变陡生。

一位官员身后的士兵突然拔剑向姜洛而去。

众人大呼小叫：“有刺客，保护王爷。”

但刺客显然有备而来，速度极快，转瞬便到了他面前。

姜洛将俞惜蕊护在身后刚要拔剑，却不防身后之人猛地一推。

他动作一顿，以为俞惜蕊出事，转头看去。

顶尖杀手只需一个破绽，就这么一瞬，他肩头被划伤飚出一道血光。

俞惜蕊尖叫一声，抱住自己的头。

所幸暗处的赤影祁十三等人已经飞出，与那刺客缠斗在一起。

姜洛抱住俞惜蕊，忍住肩头疼意轻声安抚：“没事，没事的，颜颜，别怕。”

俞惜蕊却猛然抬头看他肩头，眼眸像是被那血染得赤红。

她口中不住呢喃：“你欠我的，这是你欠我的。”

这是她说过最长的一句话。

姜洛一怔，突然想起了曾在将军府遇见刺客那次，他为了救宋安瑶将俞惜蕊推出，留在刺客群中。

他脸上血色骤然褪去，心脏像是被人撕裂一般疼。

转瞬后，他又反应过来，激动道：“你想起来了对吗？”

俞惜蕊却没回答，而是捂住自己的头，头疼欲裂的模样。

姜洛想要安抚她，眼前却一黑，下一瞬他便失去了意识。

待他再次醒来，第一句话便是问道：“颜颜呢？”

赤影道：“王爷，您别激动，王妃在呢！”

他一闪身，俞惜蕊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椅子坐着，又恢复了木然模样。

姜洛想要起身，却又重重倒下去。

一旁大夫忙道：“王爷，那刺客的剑上有毒，您别激动，需得静养。”

姜洛缓了缓，温柔喊道：“颜颜，过来。”

俞惜蕊却毫无动静。

姜洛攥紧手，想着之前的一幕幕。

俞惜蕊似乎是因为那刺客的出现才有反应，而这一切的起因是因为，他们曾经历过这一切。

那被抛弃的一幕，一定在俞惜蕊心里留下的极深的伤痕，所以她才会有如此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