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所谓往后，不过是剩下的那六天而已。

　　得到我的承诺，陆瑾年不可置信地看了我一眼，落寞从他眼底一闪而过。

　　他并没有真正相信。

　　所以当他想将我抱起的时候，我往后躲了躲。

　　他的手落了空，低头凝视着自己空空如也被血迹糊满的掌心，瞟了我一眼，无措地将自己的双手藏在身后。

　　他又盯着我打量了许久，犹豫起身去了洗手间。

　　我听见从洗手间传来一阵阵的水声，房间里的人，一个个散去，只剩下我自己。

　　偌大的卧室，空空荡荡，静得只听见水声。

　　不知过了多久，陆瑾年擦着手从里面出来。

　　他低着头没看我，我的视线却一直跟随他移动。

　　我想再多看两眼吧，以后就再也看不见了。

　　他察觉到我的目光，倏地定住脚步抬头向我看了过来。

　　见我眼神没有躲开，他伸出手给我看：“干净了。”

　　这一瞬，他乖顺得像个小孩。

　　我定定地看着，发现他指甲边缘十分毛糙，蜕皮蜕得厉害。

　　没来由的，我心里升起抹刺痛。

　　“早些睡吧，明天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陆瑾年抱起了我，将我放到床上，睡在了我的身边。

　　我不敢动，神经紧绷着没有一丝睡意。

　　陆瑾年面对着我，沉沉地阖上了眼皮，他是真的累了。6

　　目光描摹着他的五官，前一秒还在憎恨，这一秒却想将他的样子刻在心上。

　　离开之后，我不知道会去哪儿，但去哪儿都不会再见到他。

　　我们曾相爱，想到就心酸。

　　皎月西下，烈阳东升。

　　清晨，我被陆瑾年啄醒，睁开被他吻湿的眼皮，他已经穿戴整齐。

　　他说：“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有些犹豫，反问：“她们那些人呢？你都放走了吗？”

　　陆瑾年将我从床上抱起，语气冷然：“哪些人？安好你是不是做梦了？”

　　后背一凉，我蓦的生出了冷汗。

　　到了嘴边的话，转了个弯又咽下去。

　　奢侈品店，珠宝专柜。

　　陆瑾年逐一捡起每枚钻戒，不厌其烦递给我看。

　　自始至终，我都只嗯一声不做表态。

　　看到最后，陆瑾年啪的一下把戒指拍到玻璃柜台上。

　　他侧眸看过来，眼里没有温度，语气无甚波澜：“安好，听话好吗？”

　　我眨了眨眼，平复刚刚屏住的呼吸。

　　如他所愿，我扯出笑容随手指了一枚戒指，对男导购说：“您好，取那款戒指给我看看。”

　　男导购忙不迭取出，帮我试戴。

　　我伸出手，眼看戒指要被戴到手上。

　　突然，陆瑾年紧扣住我的肩，掰过我的身体：“安好，不要对除我以外的人笑。”

　　寒意瞬间从尾椎爬上头皮，对上那双通红的眼神，我满身寒意。

　　他收紧扣住我肩膀的力道：“我光看着，就嫉妒的要疯了！”

　　他语气凶狠执拗却也脆弱无比：“安好，我求求你，也对我笑一笑好不好？”

　　求我，这是他第一次求我。

　　可惜，我已经给不出了。

　　“陆瑾年，我求求你，也救救我，放过我好不好？”

　　陆瑾年就是一匹杀红眼的恶狼。

　　在爱我这件事上，他没有任何理智。

　　他把柜台上的钻戒全扫到了地上，又变成会狠人模样。

　　“我偏不！这辈子我都不会放过你！”

　　我又被陆瑾年关起来了。

　　关在了他的卧室里。

　　他每晚都会来陪我，抱着我一遍又一遍确认，“叶安好，你爱不爱我？”

　　我也只重复一个回答：“不爱。”

　　“那我要怎么做，你才会爱我？”

　　他离我越近，我越能看清他眼睛熬出的红血丝。

　　猩红的双眸里雾气氤氲，他哽咽着：“你从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要跟我生生世世在一起。”

　　“生生世世就是，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

　　我的心快碎了，也要软了。

　　这时，系统的提醒骤然响起。

　　【新攻略者，申请空降。】

　　【宿主，请做好被抹杀准备！】

第9章

　　眼泪顺着我的眼角流下，我哽咽无言接受系统的安排。

　　我擦掉陆瑾年眼角的泪水，说：“瑾年，婚礼之后，我们重新开始吧。”

　　重新开始，也彻底结束。

　　陆瑾年抱住我，埋在我颈下，抽噎得像个孩子。

　　他向我确认：“说话，算数。”

　　我点头答应：“一百年不会变。”

　　翌日，婚礼。

　　仪式开始前，我在化妆室化妆。

　　诧异的是，给我化妆的化妆师竟是江梦瑶。

　　她的脸用复古白纱帽遮了一半，透过镜子，我看到她被蕾丝遮掩的后背，伤痕斑驳。

　　这些，深深刺痛我了的双眼。

　　我看着镜子的江梦瑶，轻声道歉：“对不起。”

　　江梦瑶帮我画眉的动作一顿，没有说话。

　　我突然想，我走之后，她们会怎么样？

　　转念又想到系统说，会有新攻略者空降。

　　等新人替代了我的位置，陆瑾年应该不会再对她们做什么了吧。

　　正想着，陆瑾年穿着西装走了进来。

　　江梦瑶先看见他，手一抖不小心就把我的眉画歪了。

　　死一般的寂静。

　　我从僵住的江梦瑶手里抢过眉笔，递到陆瑾年手上：“古有张敞为妻画眉，我也想你帮我画。”

　　我救了场，江梦瑶逃过一劫。

　　我也长舒了一口气。

　　陆瑾年在给我描眉，我又听见系统说。

　　【宿主，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我问：“不多，是多久？”

　　它说：【新宿主抵达瞬间，就是你被抹杀之时。】

　　陆瑾年放下眉笔，看着镜子里的我等待夸奖。

　　“看看，满意吗？”

　　“满意，你给的我都满意。”

　　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7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不知道离别会在哪一刻发生。

　　那么在离开之前，让我陪他把这场梦做完。

　　结婚进行曲，缓缓奏响。

　　我和陆瑾年的婚礼正式开始了。

　　红毯两边坐满了宾客。

　　我挽着陆瑾年的手站到了台上。

　　牧师引导我们宣誓。

　　“陆瑾年先生，你是否愿意与叶安好小姐结为夫妻，从今天开始，无论贫穷或富贵，无论顺境或逆境，无论年轻或衰老，你都愿意始终和她相亲相爱，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他深情地看着我，真诚道：“愿意。”

　　“那么叶安好小姐，你是否愿意与陆瑾年先生结为夫妻？”

　　牧师在问我。

　　我没来得及回答，系统的警报声几乎冲破我的鼓膜。

　　【新宿主即将抵达，新宿主即将抵达！】

　　我捂紧了耳朵，头疼欲裂，连头纱都戴不稳了。

　　“好痛……”我忍不住闷哼出声。

　　陆瑾年没察觉我不对，只以为我又在故技重施。

　　他大力扶住我，不让我倒下，迫切地追问：“叶安好你什么意思？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越来越痛了，身体要被撕裂成碎片那样的痛。

　　我身体的所有力气猝然被抽空。

　　“啊——”我无力地往后倒去。

　　陆瑾年立刻托住我这身软塌塌的身体，他害怕了：“安好，你怎么了，别吓我。”

　　婚宴上，宾客害怕地四散，吵闹极了。

　　陆瑾年紧拥着我，全世界好像只剩下我跟他两个人。

　　我在他怀里苦笑出声：“陆瑾年，你是留不住我的，我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痛得快喘不上气了，喉咙像被掐住那样难受。

　　我看不到自己此刻的样子，我想一定惨白得可怕。

　　不然陆瑾年怎么会嗫嚅着说不出半句像样的话。

　　他无助地把我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我的名字。

　　“叶安好，安好……”

　　我止不住在想，要是能死在地下室就好了。

　　我该死在地下室的。

　　至少这样还不会被陆瑾年看到我待会狼狈的样子。

　　跟陆瑾年的那十年，一幕幕，像电影片段一样闪过。

　　喉头骤然涌出腥甜，我吃痛合不上的嘴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血吐在我白色婚纱上，染出一朵血花。

　　“安好！”

　　陆瑾年错愕地看着我，抬起颤抖的手抹掉我脸上的血。

　　我的意识逐渐涣散，我看陆瑾年都出现了重影。

　　我好像在这一瞬间，看到了当初我爱的那个陆瑾年。

　　他将我紧紧地搂在他的怀里，“求求你安好，我就在这里，别走。”

　　我定定地看了陆瑾年许久，最终缓缓摇头。

　　“砰”地一声巨响，礼堂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混乱的婚礼现场，骤然安静。

　　系统冰冷的声音响起。

　　【新宿主来了。】

　　我回眸望去，一个女人飒气朝我走来。

　　她看着我没有开口，无介质的声音却传入我耳膜——

　　“姐妹，我来接你回家！”

　　我欣慰地笑了：“我……要回家了……”

　　陆瑾年听了我的话，哑着嗓子哭，泪如雨下，滴在我的心上：“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留住你，安好你告诉我！”

　　他的头顶后方，我看见系统金黄色的光在不断跳动。

　　时间也来到了最后的一分钟。

　　我颤颤巍巍的手伸向陆瑾年的脸，悔恨在此刻到达巅峰。

　　最后，心底只剩下嘱托。

　　“重新开始，陆瑾年，答应我的……说到做到，一百年不许变……”

　　话音落地，女人在我面前站定。

　　【抹杀失败攻略者叶安好程序，正式启动！】

第1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