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熙有段时间没来，墓碑四周生机一片盎然。

暮离碑前的土地上长出了一朵小花，突兀却又实在好看。

桑熙忍不住笑：“看来你也觉得我做得很好，所以才这么开心呢。”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还是这么痛呢？”

桑熙的声音染上哭腔，很快哽咽。

这么多年她唯一倾心爱过的人，终于对她有所回应了，她却亲手将攒心钉种下他的心口。

她亲眼看到他痛苦的模样，她也觉得好难过。

她觉得自己也像痛得快要死掉。

所以她根本不看多看涂山扶黎一眼，她害怕自己会心软，所以不得不快一点转身离去。

她怕再晚一秒，她就再也无法看着涂山扶黎痛苦。

可现在看来，伤害涂山扶黎，其实也是在伤害她自己。

这一刻，她格外想念暮离。

倘若暮离还在，一定会狠狠骂醒她，不会让她继续愚蠢下去。

“暮离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做？”

……

没人知道涂山扶黎是在哪里受伤，只知道天帝大婚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桑熙最清楚涂山扶黎发生了什么事，可她听到这个名字就还是忍不住想逃。

她出门去采了点野花，树林里满是花草精灵，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即便她不想听，也还是不免听到一些。

“听闻涂山扶黎如今只剩七尾，已经在准备退位之事，或许要不了多久，青丘就要举办族长继任大典。”

桑熙手中花篮瞬间脱手，掉在地上，野花纷纷从篮中跌落。

第32章

从那日她狠心将攒心钉种进涂山扶黎胸口之后，她就刻意不再去知晓他的事情。

她并不知道那日涂山扶黎在南方之境前躺了多久，又是被何人所救，什么时候离开。

只能确定狐尾所化的攒心钉定能让涂山扶黎受重伤。

但她不知道，那攒心钉，竟会化掉他的狐尾。

桑熙一阵心慌，顾不得捡上地上的花篮，化作一道光影，心急如焚去了青丘。

可青丘近在眼前，她又害怕了。

她如今有资格这般心软吗？

不过是丢失一条狐尾，她不是也亲手斩断过一条吗？

她若出现在涂山扶黎眼前，岂不虚伪至极？

桑熙正犹豫，一道身影从青丘出来。

她躲了下，很快认出是妖王。

谛星？

他怎么会出现在青丘？

桑熙还没到跟前，谛星就已经停下脚步。

“出来吧。”

桑熙没再遮掩，直接现身。

“小殿下？”谛星惊讶，“小殿下这是来看涂山神君？怎么不进去？”

桑熙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追问：“妖界几时和青丘如此好了？涂山扶黎受伤，还需你亲自到？”

谛星眼神忽地开始躲闪，桑熙很快发觉不对劲。

一道可怕的想法在她心头滋生：“你帮我，是因为涂山扶黎？”

谛星叹了口气，道出他原本不该说的事。

“神女神陨前，特来找过我，所以你来找我时，我才会二话不说答应助你成事。”

帝曦用自己的死，为桑熙找到机会，一举杀死天帝，助她报了当年屠族之仇。

“我知以你心性，定是觉得神女神陨之事算在你头上，于你不公。”

“可你仔细想想，若不是如此，你如何能杀了天帝？”

谛星看她模样怔怔，有些心不在焉，不知她在想什么。

“我本不该说的，但如今罪魁祸首已经死了，你还活着，更该珍惜身边人才是。”

桑熙半天没吭声，谛星也不是要她一个答案，抬脚欲走，又顿住脚步。

“你本是神族，整日与恶气，妖族魔族在一处，最终只会反噬你的心魂……”

“你真的想好了？如今的生活，便是你想要的吗？”

她没回答谛星，谛星也很快离开。

桑熙在心中腹诽，反噬心魂？

她的心魂早就碎裂，哪里还会担心这个。

只是他说的身边人……

桑熙看向他离去的方向，谛星早已不见。

他说的，是涂山扶黎吗？

她往青丘入口走了几步，冲动想要变作雀鸟去打探一番情况，可到了入口处，她还是犹豫了。

她不能因此动摇。

谛星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她何必如此发颤？

涂山扶黎伤了便就伤了，她既亲自种下攒心钉，又何必担心他？

想到此，原本凌乱的思绪更是缠得打了死结。

桑熙再也受不了，化作一道光影，转瞬回了南方之境。

“小殿下回来了。”

有精灵来迎接她，看到她两手空空一愣：“殿下不是说去采花了吗？花呢？”

桑熙回过神来：“忘在林子里了。”

很快她摆摆手：“罢了罢了，明日我再去拿回来。”

“我有点累了。”

她情绪恹恹，赶走精灵，回到榻上便睡下。

桑熙已经许久没有梦到暮离，即便知道是梦，她也还是很开心。

暮离不像从前那样急躁爱生气，桑熙觉得，大概是父亲和母亲的功劳。

她和暮离在梦里为彼此梳头，像人间那些普通人家中的姐妹，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

暮离拨着她的头发，柔声问道：“你打算什么回到过去的样子？”

桑熙怔然，迟钝反应过来她口中的过去模样。

她瞳孔发颤，在暮离眼中看到自己的样子。

她问：“真的还能回去吗？”

暮离笑着摸她的头：“只要你想，就一定能。”

第33章

桑熙从梦中醒来，看到屋外大亮的天光。

从她胸口叹出一口气，她就知道是做梦。

一切她想要看到的场景，只有在梦境里才会实现。

可谛星和暮离都如此劝她，难道她如今，真的面目全非了吗？

她已经想不起从前在神女殿无忧无虑的日子了。

那时她需要很努力的修炼，功法才会有所精进，可很长时间之后，功法还是没变化。

她自知愚笨，所以并不醉心修炼。

她总是觉得，神女姑姑会护着她，还有涂山扶黎，所以她从来没有担心过。

但时过境迁，姑姑神陨，涂山扶黎被她斩尾。

能护着她的就只有她自己了。

如今她身后还有许多要护着的东西。

桑熙不知道，若是她舍了这恶气，是不是还有自保的能力？是不是还能保护南方之境？

她不敢做这种没有保证的事。

桑熙找来花草精灵盘问，终于从他们口中问出蓬莱有一种芜苏灵草，可净化恶气，对自身灵力影响也最小。

桑熙当即便出发前往蓬莱。

蓬莱地处极北处，桑熙堪堪在天黑之前才赶到。

天黑之后，蓬莱便会消失，任何人都找不到。

大雾弥漫，桑熙看不清前路，衣裙被毒草割伤，她知道这是蓬莱让她退缩的方式。

只要她坚持，越过这片迷雾，就能找到她想要的芜苏灵草。

在被毒草割伤第九回后，雾终于散了。

一株泛着淡蓝色光亮的仙草出现在她眼前。

她没有犹豫，很快便将芜苏灵草摘下，用灵气将其注入体内。

然而下一瞬就感到身体一阵疼痛，那锥疼沿着经脉似要将她浑身碾碎。

或许是她体内恶气太盛，以至于她的疼痛是爆裂的。

桑熙毫无准备，很快昏死过去。

……

桑熙悠悠转醒时，感到体内的不适感已经消失。

她面前的场景，已经由一片花草，变为一片死地。

桑熙茫然看向四周，倏地听见一阵龙吟。

“你可是桑熙？”

那苍老的声音将她环绕，她瞪着眼睛望向四周，却未见任何人。

“我从前是镜司澜大人的随从，我是腾蛇。”

桑熙很快乖巧起来：“腾蛇前辈，我是桑熙。”

“镜司澜大人神陨前，曾留下口信，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庇佑你。”

他们世代未离开过蓬莱，如今桑熙主动出现在蓬莱，他们定要鼎力相助。

桑熙动容，当年母亲在这世上，为她留下了太多太多。

万年过去了，那些人仍然信守诺言。

她活至如今，竟是一点自己的价值都未创造。

真是惭愧。

“前辈，桑熙想知道，蓬莱是会有仙草，能令恶气转化为灵力，这样恶气消失，我的灵力也还在。”

腾蛇哈哈大笑，连带整座岛屿都震动起来。

“你定是从小未曾用心练功，舍不得这强大的灵力。”

桑熙脸色讪讪的，不好意思承认，也觉得自保和保护别人这样的理由有些牵强。

她确实是贪恋这样巨大的能力。

果然，无论是人还是神，都是想要不劳而获的。

“我知你得到这些能力也吃了不少苦头，若你已下定决心，要去除体内恶气，我会帮你。”

“岛上有一处洞穴，名为涤魂，身负恶气之人只要进入其中，便会被上万只虫灵啃食血肉。”

“待虫灵都死了以后，恶气便会变成灵气回到你的身体内。”

桑熙很是心动，已经跃跃欲试。

腾蛇还在劝她：“它带给你的痛苦，比芜苏灵草更胜，你方才便就昏死过去，你确定能去涤魂？”

桑熙嘴唇还未恢复血色，但她重重点头。

“我确定！”

第34章

“但不是现在。”

“怎么，你怕了？”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