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常在二皇子身前走动，正得信任的时候，买通几个令官不是什么难事，顺安呵腰话中颇有些疑虑：“说是出了人命叫郎君去看看。”不知为何顾九盈心里咯噔一下，门外已经备好了马车，她径直登上去，又顿了顿：“告诉兄长一声，免得叫他担心。”

　　顺安应是。

　　顾九盈抿了抿唇，再没什么别的嘱托掀帘进了马车。

　　早就烂熟于心的一条路，可今天走下去像是漫漫没有尽头，好不容易到了地方，顾九盈下了马车就急急往里走，刚跨上栈道一眼就看见轩辕阁门前横放着一个木架子，上面凹凸不平盖了块儿白布。

　　她心中越发惴惴，不知为何竟挪不动步般，直到引路的传令郎回头再三唤她，她才如撞开了雾般回过神，赶紧跟上去。

　　到了门前，这次破天荒的没有叫她直接入内，反倒是将她晾在了门口，不得传唤不得召唤，顾九盈垂首站在，两步远的地方就放着停尸架，那块白布悄声无息地盖着，叫人辨不清布下躺着的是何人，目光缓缓扫过，倏地凝住，白布边缘露出的一截刺目的红绸像是烙在了心头，整个人也僵住了。

第175章 求生

　　冬日的阳光透过稀薄的晨雾照在人身上，半点儿暖意都感觉不到，通身冰凉。

　　“你来了？”二皇子悠闲地从阁中走出来，身边还揽着两个新添的貌美女郎，冲着顾九盈扬扬下巴：“这是你的人吧？今日将她还给你。”

　　白色的遮尸布被掀开，露出一张饱受摧残的脸来，原本白皙娇艳的脸颊上错落着被刀割的血痕，皮肉肿胀翻卷，让人不忍直视。

　　“九盈，孤待你如何？”二皇子迈步走来。

　　顾九盈只觉得双眼酸胀如鲠在喉，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逢迎的腔调：“殿下待我......甚好。”

　　赫底长靴一步步走过来，在她身边停下，阴霾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你就该知道我最恨人背叛！”一双利目狠厉地看着她，顾九盈终于有了反应，拱手道：“殿下这是何意？”

　　她竟然还有胆问自己是何意，二皇子撇嘴冷笑道：“孤书丢了一件东西，据查当日进过书房的只有此女，她是你送来的，你敢说跟你没有关系？”

　　顾九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腰身挺得笔直，目光坚定：“殿下难道觉得是我指使她偷了你的东西吗？”

　　“不是你是谁！”二皇子拔出侍从的佩剑，摄人的光芒照得人胆寒，毫不留情地架在顾九盈的脖子上，锋利的剑锋留下钻心的刺痛。

　　“殿下，敢问殿下是什么时候丢的东西，丢的又是何物？我一月之前尚且不在江州，如何指使她偷东西！”顾九盈申辩着，神色坦然叫人看不出一丝惧意。

　　“她是我送到殿下身边，要是我指使的，我又怎么敢安然在江州过年。我虽然不知殿下丢了何物，但料想也是极贵重的东西，眼下大军压境，殿下这个时候杀了我，岂不是自断臂膀！”

　　“顾九盈，我有没有说过，你生了一张利嘴。”二皇子微抬手，剑锋从颈上移开，落到了她嫣红的唇瓣上，只要轻轻一推，就能叫她死相凄惨。

　　心跳如擂鼓，袖笼下的双手一片冰凉，紧紧攥成了拳头，就在二皇子眼中的杀意倾泻的瞬间，一阵急切的求救声传来：“二殿下，殿下！娘娘不行了，娘娘吐血了......”

　　沈唯玉脸上满是仓皇的跑来，二皇子顺声看去，剑锋一抖从顾九盈的脸颊划过，她吃痛撇头躲避，留下一道血痕。

　　“怎么回事？”二皇子怒声道。

　　“娘娘早起就不舒服，刚才突然吐了黑血，好像是中毒了！“

　　“中毒！何来的毒？”二皇子凝眉追问。

　　“殿下，殿下快叫医师看看吧，去晚了娘娘就不成了。”沈唯玉伏地痛哭。

　　二皇子慌乱的环顾：“赶紧，赶紧叫医师，快！”

　　侍从走上来提醒：“殿下，这会儿再去城里找医师怕来不及，眼下就有一个能用的人。”

　　几道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到顾九盈的身上，二皇子疾步上前，揪起顾九盈的衣领道：“孤暂且饶你一条贱命，你要是救不回娘娘，我必千刀万剐了你！”

　　说罢，几个内侍上前将顾九盈架起来，往皇后寝居而去，凌乱的脚步带过一阵风，撩起尸首上几缕带血的发丝，顾九盈目光微顿，迟迟地才挪开眼。

　　“母后！”二皇子一把推开门前的守卫，颠颠撞撞冲进屋中。

　　顾九盈紧随着被推进去，屋里还是祥和又明亮，随风扬起的纱帐露出一张雪白的美人面来，二皇子紧紧上前握住她的手，狂傲阴鸷的人在这一刻变得脆弱又乖巧，他像是满怀虔诚的信徒看着皇后：“母后你怎么样了？”

　　皇后眼睫扇动，虚弱地睁开眼，刚要说话却又吐出一口黑血。

　　亲眼看到这一幕，二皇子像是惊到一般，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身后的内侍突然低声催促着：“顾郎君，你活命的机会就在眼前呢，还不快去。”

　　顾九盈拢袖走上前，翻过皇后的手腕三指悬于脉络，脸色逐渐凝重起来，她有些震惊地看了眼皇后，却只在她的眼中看到一抹含笑的柔光。

　　二皇子问：“如何？母后如何？”

　　顾九盈压下心头的震撼，语速飞快道：“准备碳灰水催吐，再备好甘草、绿豆、防风、铭藤、青黛、生姜各二钱，热水煎服，连服四剂。”

　　“快！快去准备！”

　　内侍领命，赶紧去照办。

　　不多时，碳灰水就端了上来，顾九盈接了碗，在床边跪坐下，一点点灌进她口中，就在灌到一半时，皇后猛地伏在床边剧烈呕吐起来，内侍拿盆接着秽物，直到腹中都清干净了，再没什么能吐的。

　　顾九盈又将备好的解毒药剂喂了下去，看着皇后能自行吞咽，她才算松了口气：“殿下，娘娘身上的毒解了，余下要好好将养，切不可受惊悸。”

　　二皇子这才如从梦中醒来，满脸是泪，伏在皇后床边呜呜痛哭起来。

　　先前提醒她的内侍不动声色地走上前，拽了拽顾九盈的衣袖道：“郎君，你没事儿了，快回去吧。”

　　顾九盈退出门外时已经暮色昏沉，夕阳下的云被装点的富丽堂皇，成为这万物萧条的冬夜里，最后一抹悲壮绚烂的色彩。她由沈唯玉领着，垂头幽魂般地往外走，沈唯玉回头不住地看她，直到快到分别的时候才道：“顾郎君节哀。”

　　顾九盈隔着薄暮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