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外，简锦正要推开半掩的门，却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哄笑声。

“简哥，你说你姐还有几分钟能到？”

“十分钟内她还不出现，我名字倒着写！”病床上的简淮晨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态，丝毫看不出受伤的神态。

“你这苦肉计真的能让你姐拿钱给你吗？”一个戴着耳钉的男孩子问道。

简淮晨剑眉一挑，正要拍胸脯说话，病房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

简锦站在门口，苍白的脸上写满了失望和愤怒。

“姐……”简淮晨吓了一跳。

旁边几个嬉皮笑脸的人连忙闭嘴禁声，尽量降低存在感地溜出了病房。

简锦走到病床边，看了看简淮晨毫发无伤的双手双脚，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他脸上。

“只是苦肉计，没有受伤，是吗。”

她的声音很轻，落在少年耳中却犹如少深山石音。

“你不给我钱，我只能想这种损招儿了……”简淮晨讪讪道。

简锦气得将手提包狠狠砸到他身上。

“以后我死了，你也要这样生活吗？！”这是第一次，她在亲人面前情绪失控，“简淮晨，你太让我失望了！”

说罢，她拿起床上的包包，转身离开了病房。

“姐，我错了，你别生气。”简淮晨连忙从床上跳蹿下来，想要去追简锦。

可他刚跑出病房门外，长长的走廊上却不见简锦的人影。

“不给钱就不给，怎么老是给我扯生死问题……”他小声低估着，躺回了病床上。

另一边，简锦正在楼梯间平复情绪，鼻血却再次没有征兆地淌落下来。

她仰着头，不想弄脏医院的地板。

这时，刚好有护士经过，拿医用棉花给她做了紧急止血处理。

肿瘤科，医生诊室。

秦牧检查了简锦的基本情况，神情又凝重了几分。

“你一不住院治疗，二不做基本化疗，当真要放弃吗？”

简锦垂着头，有气无力：“放不放弃，都只有最后几个月了，不是吗。”

秦牧握笔的手一顿，常年肃静的儒雅脸庞涌上一抹怜悯。

“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应该尝试……你想没想过，若你倒下，你家人怎么办？”

简锦心脏微微一缩，带来细细密密的疼意。

家人——

她曾视为家人的傅敬琛马上就要成为别人的新郎。

她曾依靠的大山现在也在医院病房，记忆一天比一天衰败。

她寄托希望的弟弟一次又一次让她失望透底。

要是她死了，她唯一的两个亲人该怎么办？

简锦叹了口气，脑袋有些混沌。

她不是圣人，做不到包容一切，更无法救赎自己。

大抵只有自己变成一小撮骨灰躺进冰冷的墓地，简淮晨才能真正长大，担起照顾父亲的责任……

下午，简淮晨从医院出院。

他整理床铺的时候发现，简锦的手机竟然遗落在了床尾。

应该是她气愤拿包砸自己的时候掉落出来的吧。

简淮晨正苦恼着如何让简锦消气，手中的手机骤然震动起来。

他看着备注为‘照相馆’的来电人，微做迟疑接通了电话。

“简小姐，照片已经制作好了，您今天有时间过来取吗？”

简淮晨刚要说话，又改口道：“把地址发来，我现在就来。”

照相馆。

简淮晨看着老板拿出简锦的黑白照片，一时傻了眼。

“这什么照片？”

老板睨了他一眼：“黑白色，当然是遗照。”

第八章 最后一次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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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林小区。

简锦正要刷卡进去，却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蹲在传达室门口。

“姐……”简淮晨红着眼，像只流浪猫一样无措看着她。

“你来干什么。”简锦没给他好脸色。

简淮晨站了起来，露出了怀中小心护着的黑白照片。

一时间，简锦不知自己该如何应对。

她伸手拿过照片，没有说话。

简淮晨固执拽着照片的一角，哑声道：“姐，我以后都会听话的……”

“以前是我混蛋，以后我会好好工作，好好挣钱……我来做哥哥，照顾咱爸，也照顾你……”

说着，他不管不顾地将简锦抱在怀中，用着他毕生最大的力气。

好像只要这样用力抱着她，她就永远都不会离开。

晚上。

姐弟俩促膝长谈，说明了自己的病情，终是重归于好。

简淮晨也在一夜之间，长大懂事。

他退出了和同学间不着边际的创业梦，开始安心踏实找工作。

简锦找了个离老年医院近的租房，从枫林小区搬了出去。

她前脚刚搬进新家，傅敬琛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搬走了？”

“嗯。”简锦淡淡回应道。

“这套房子说了是你的，就不会变。”傅敬琛语调深沉了几分。

简锦扯了扯嘴角：“让我住那儿睹物思人吗？”

她话音一落，听筒那端久久没有传来声音。

突然的缄默，让气氛变得沉闷。

“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好。”傅敬琛嗓音沙哑了几分。

闻琛，简锦鼻头骤然一酸。

连带着数日隐忍的委屈和不甘，犹如海啸般即将迸发。

“傅敬琛，你不该蹉跎我……”

其实早在五年前，傅敬琛只愿意与她拍婚纱照而不愿领证时，她就知道他们不合适。

但这么多年，心底揣着盼念和希冀，还有深至骨髓的情感，让她选择了赌一把。

如今，不过是赌局结束，她输得彻头彻尾。

“最后陪我去浮云岛看一次日出吧，九年前我们的感情是在那里开始的，也应该在那里结束。”

她看着茶几上大大小小的药盒，情绪突然有些沉沦。

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纵使有再多的爱恨情仇，她还是想给彼此留个体面。

有始有终，大抵是最好的分手礼物。

“好。”傅敬琛没有太多迟疑，沉沉做了回答。

第二天，简晨四点。

简锦和傅敬琛一起到了浮云岛。

海风很大，带着海浪扑打在礁石上，溅起朵朵浪花。

傅敬琛将防寒的冲锋衣披给她：“你应该多穿点。”

“等太阳出来就走，冷不了多久。”简锦淡淡道，眺望着远方的海平面。

没多久，一轮红日喷薄而出，顷刻间朝霞满天。

“日出真美。”简锦淡淡一笑，苍白的脸色被朝霞映得彤红。

傅敬琛看着她，眸底的情绪微微有些起伏。

“以后，你自己可以吗？”

闻琛，简锦将视线转了过来。

如果她还有以后，应该可以吧。

可惜，她只有现在了。

“当然可以。”她笑道，朝霞掩盖了她眸底的悲意。

傅敬琛眉心微拧，沉默片刻正要说话，却见简锦的鼻子毫无征兆的涌出了血水。

“你怎么了？”他的心紧缩了几分。

简锦熟稔地拿纸巾擦拭鼻血，有些悲凉地看向身侧的男人。

“傅敬琛，我快要死了。”

第九章 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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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敬琛微愣，看着简锦已经被止住的鼻血，收回了视线。

“我不喜欢你开这种不吉利的玩笑。”

简锦怔住，随即有些无奈的撇开视线。

她鼓起莫大的勇气说出真相，他却觉得是假的。

大抵，命运使然吧。

她蜷紧手指，故作轻松道：“鼻炎犯了而已。”

傅敬琛顿了顿，从手机里翻找出来一个号码，发给了她的微信。

“这是刚从国外回来的一个教授，专治各种疑难杂症的鼻炎，你可以找他看看。”

简锦看着他认真的神情，说不上是悲哀还是欣慰。

“别对我太好，不然我不会放你走。”她打趣说道。

傅敬琛看着她，没再说话。

太阳彻底从海平面出现，带来夺目金光。

简锦站了起来，踩着礁石到了沙滩上。

“回去吧。”

她没再回头，只余背影给到那个男人。

回家后，简锦开始发烧。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变差，不该吹海风。

今早这一遭，完全是加速了病情的恶化。

她在家躺了两天，止不住咳嗽。

“咳咳……”

咳中带血，连带着鼻血一并淌落而下。

简锦躺在床上，颤抖地抱住自己蜷缩的身体。

她的意识越来越混沌，眼睛也开始看不清东西。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简锦费力地抬手在床头柜上摸索——

咚！

手机跌落，她的手也无力地垂落下来。

……

昏昏沉沉。

简锦缓缓睁开眼，入眼是刺目的白。

脸上的氧气罩，压得她有些晃神。

“姐，你终于醒了。”一旁的简淮晨跪坐了下来，抬起胳膊使劲擦着红肿的双眼。

只有他知道，简锦这次昏迷在抢救室待了多久才出来。

母亲离世时他年龄尚小不懂事，这是他第一次以家属的身份直面生死。

“不哭，姐没事……”简锦费力说着，抬起输液的手揉了揉简淮晨的脑袋。

正在这时，墙上电视里播报着本地新闻——

“青年企业家傅敬琛与金融巨头汤氏千金汤筱沁于明日举行世纪婚礼，强强联手，成就一段旷世佳话。”

简锦呼吸微滞，心电监测仪上的数据发生了波动，传来滴滴报警音。

简淮晨连忙拔了电视电源线，眼眶赤红。

“我要去找他算账！”

简锦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我想去看爸。”

她不想在弥留之际，还被逝去的人所影响。

简淮晨点头，转身抹着眼泪去安排。

老年医院。

简淮晨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简锦到了后花园。

简父坐在长椅上，仰头看着天际血红的夕阳，久久没有改变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