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的题考不完的试。这些压力压得我看不到未来的美好，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差劲，我不想再辜负你的期望了。”

凌乱的字迹能看得出他当时有多绝望。

经警方调查，男孩是单亲家庭，妈妈为了家里的生计和他的学费，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去送菜平台分拣蔬菜。

这已经是男孩复读的第二年了，成绩始终不理想，而他跳楼的时候，妈妈刚好出门打工。

在排除他杀的可能性后，警方让家属自行联系殡仪馆处理后事。

小黑猫着腰，边找边感叹：“我们上学那会儿，放学写完作业就是满院子疯。谁家要是有个考上大学的，家里都得高兴地摆几桌。哪像现在，还得挑 211，985。现在的孩子一学学到后半夜，压力一点儿不比大人少。”

“时代不同了。”满月翻着墙根堆着的纸壳子，“以前我妈总说我，你要不好好学习长大就得收破烂去，现在收废品都是大学学历。”

前阵子，养老院淘汰了一批护理床，联系收废品的来收，来的男生和满月年纪相仿。

两人闲聊起来，男生也刚大学毕业一年。

他说，他上了一年的班，每个月工资 4000 块，不如他爸收废品挣得多，还得把领导当爹伺候，与其看别的爹脸色还不如看自己爹脸色。刚开始他也觉得一个大学生收废品挺抹不开面，但后来他想通了，凭本事挣钱，职业不分高低贵贱。临走时，他还加了满月微信，他家主要收建筑和游乐设施这些钢材的，让满月等养老院装修或者有废材联系他。

他们在楼下找了近一个小时，翻遍了每个角落，都一无所获。老旧小区阳台有那种外挂的栏筐，估摸是坠下的时候撞到了哪家阳台，只能挨家挨户敲门问。

大半夜的，敲谁家门都没有好脸色，这层开门的是一对老夫妻。

听小黑解释完来意，老夫妻俩先吓得脸色发白，然后开始絮絮叨叨地抱怨起来，哪不能跳楼，非在这儿跳，今年房价都跌成啥样了。又说跳楼都是横死的，会闹鬼……

他们抱怨他们的，满月和小黑脱了鞋进屋，光着脚直奔阳台，一瞅，胳膊竟然掉进了老太太的咸菜缸里。

小黑苦笑着说：“这运气，没谁了。”

不仅被骂了一顿，出门的时候，老太太还把佛龛的香灰朝他们身上泼，咒骂着晦气。

满月拍着身上的香灰，跟抱咸菜缸的小黑说：“不错了，没把这咸菜水倒咱俩身上就谢天谢地了。”

大多数人对殡葬行业都存有根深蒂固的偏见，满月不会强求别人去理解她，但她最担心的是遭到家人的反对和不支持。

休息日这天，满月和陆启明一起回家吃饭，刚进门，他们就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

电视机声音调得特别小，几乎听不清，满宏伟看起来有些拘谨，端正地坐在轮椅上，陈岚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出来迎接他们。

外面下过雨，宝珠踩了一脚泥，陆启明抱着它去卫生间洗爪子。

满月换上拖鞋，随手将外套扔在沙发上，走到满宏伟身边，轻声询问：“咋了？你惹我妈生气了？”

“你也太高看你爸了。”满宏伟也轻声说，偷瞄了一眼厨房的方向，提醒她，“生你气了。”

“我？”满月莫名其妙地走进厨房。

锅里冒着热气，散发着排骨炖玉米的味道，满月凑到陈岚身边，看到她正在擀小花卷，装傻充愣问：“咋了？我爸惹你不高兴了？”

陈岚面无表情，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冷淡地说：“邓禹他妈给你爸打电话了，说你没加邓禹微信。”

“就这事儿？我又没打算和他有什么发展，加他微信干吗？”满月不以为意，伸手在凉菜盘里捏了一块黄瓜塞进嘴里。

陈岚重重地拍掉她的手，瞪了她一眼，“洗手去！”

“哦。”满月噘着嘴揉着手背，乖乖在水龙头下洗手，把气撒在了邓禹身上，嘟囔，“他这么大人还告状。”

陈岚一脸严肃，“你知道人家怎么和你爸说的吗？人家问，是不是因为邓禹知道你在殡仪馆工作了，你才不好意思、不联系他的。”

听到这，满月心猛地一沉，匆匆关掉水龙头，忐忑地看着陈岚。

陈岚用力擀着面团，“我还和人家犟，我说我闺女在公司做设计，和殡仪馆有啥关系。人家笑我，都在医院见到你给遗体化妆了，有啥隐瞒的，还说不嫌弃你的工作。”

“妈，我不是故意瞒你的……”满月蔫声说，“我是怕你知道不同意我在殡仪馆上班。”

陈岚“啪”把手中的擀面杖往菜板上一摔，大声喝道：“你知道我不同意还去。”

母女俩的争吵声把陆启明引了过来，他揽住陈岚的肩膀，安抚她消消气。

陈岚却把怒火转向了他，“还有你，你也帮着她瞒着我，你们俩要气死我啊。”

“妈，其实殡仪馆没你想得那么不堪，你是不了解。”满月平心静气地解释，陈岚的眉头皱得更深。

“我不了解，我吃的盐比你走的路都多，我还用你教我了解。”陈岚瞪着她，“家里花着人力物力培养你学画画，就寻思你能有一门手艺，能过个安稳生活。你哪怕当个美术老师，我们都高兴。可你倒好，长能耐了，去殡仪馆给死人化妆去了。”

“殡仪馆怎么了，给死人化妆又怎么了。”满月不服气地回嘴，“我这也不是见不得人的职业，再说了，这个工作总要有人做吧。”

“别人做我管不着，你做就是不行，我不同意。”陈岚断然说，“你要认我这个妈，就赶紧给我辞职。”

“妈，你……我和你讲道理，你就和我讲伦理。”满月有点无奈，“你这不就没意思了。”

“什么有意思，那是啥好地方？你想克死我和你爸啊！”

“妈，你这不是赤裸裸的歧视吗。”满月争辩得语气有些激动，“医院不也接触死人吗？前两年疫情你怎么说的，医生真不容易，冒着被感染的风险救人。那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不幸去世的人，遗体谁在处理？他们不也冒着被感染的风险。在你眼里，医院就是光辉神圣，救死扶伤，殡仪馆就不是好地方。就因为你们这种人的无知和偏见，这个职业才会被边缘化，你不懂可以，但不能否定它的价值。”

“我这种人？行啊，还轮到你教育我了。”陈岚气得抄起擀面杖就要打她，陆启明眼疾手快地抱住了满月，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擀面杖。

“阿姨，你别和满月生气了。”他劝道。

擀面杖打在了陆启明的后背上，黑色的衬衫留下了几道白痕。

怒火愈演愈烈，满宏伟也赶紧滑着轮椅过来劝架，拉着陈岚往屋里走。

家中陷入一片混乱。

48 “暴躁水军。”

一锅出没吃成，陆启明关掉煤气阀门，陪着满月上了楼。

刚走到二楼的楼梯口，满月的委屈就憋不住了，刚才的硬气全都不见，眼泪顺着气呼呼的小脸往下流。

陆启明心疼地抱住她，轻抚着她的背，安慰她。

“外人不理解就算了，自己家人也不理解。”满月缩在陆启明的怀里，抽泣抱怨，“再说，她刚才说得也太难听了，啥叫我想克死谁，有那么说话的吗。”

“那都是在气头上，你刚才说得也挺……”没等陆启明说出“冲”字，满月抬头瞪着他，眼神警告他谨言慎行。

陆启明笑了下，坚定地表明自己的立场，“我站你这边，我觉得你没错。专业方面我不懂，但就勇气而言，你已经超越了很多人，要让我碰陌生人遗体，我是不敢。你在做一个很少数人才有勇气做的职业，你很棒，很厉害。”

听到陆启明的夸赞，满月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当然。”陆启明回答完，看着满月含泪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好了，不哭了。”他帮她擦掉眼泪，推着她的肩膀往房间走，“走，我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东西。”满月回头问他。

“看了就知道了。”他说。

“还神神秘秘的。”

陆启明哄着满月回了房间，而楼下，陈岚的房间紧闭着门，满宏伟也正在努力哄媳妇。

“你说你和孩子生啥气，她爱干啥工作就干啥呗。”满宏伟关上门，轻声劝解。

陈岚不满地瞪向他，“你啥意思，你支持她在殡仪馆上班呗？”

“我不是支持。”满宏伟转动着轮椅，拉着陈岚到床边坐下，“我是觉得，闺女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决定，咱们做父母的，都管了二十多年了，也该放手了。”

“哼，合着这个家，一个是事儿不管，一个往死了惯着她，全家就我是尖酸刻薄的恶人呗。”陈岚气得不行。

“哎呀，你消消气，我不是那意思。”满宏伟赶紧安慰她。

“我是她妈，我能害她吗？那是啥好地方，谁家活人天天和死人打交道？她一个小姑娘在那儿上班，身子骨弱再招点儿啥咋办，你忘了她小时候成宿哭了。”陈岚越说越激动，掌根抹着眼泪，“我图啥，她哪怕不上班，天天在家躺着，我养她都行，我不是为了她好吗。”

“你这咋还哭上了，我知道你担心闺女。好了好了，不哭了嗷。”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