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糕点铺，小芝不由嘟哝：“那掌柜嘴皮子一动，都不知道赚了咱们多少钱。”

卓木可笑笑：“无妨，本姑娘有的是钱。”

她站在街口，眼睛有意无意的朝宫门口看。

直到小半个时辰后，闻天衡英挺欣长的身影出现在长街尽头。

卓木可明眸瞬亮，她整了整自己的簪子，扬声道：“衡王殿下！”

看着提着东西靠近的卓木可，闻天衡浓眉紧蹙，眼中闪过厌烦。

“卓姑娘，本王说过不喜甜食，还请你莫要再做无用功。”

卓木可认真开口：“殿下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记得很清楚。”

可她却仍旧将手中糕点往闻天衡面前递。

“可殿下的乳母林婆婆说，很喜欢这家的糕点，您就当帮我带给她。”

闻天衡后撤一步，淡道：“衡王府上的人，用不着卓姑娘操心。”

卓木可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可我与殿下有了婚约，日后总要跟他们打交道的。”

此话一出，就连跟在闻天衡身后的侍卫都不禁面露异色。

闻天衡脸色骤沉。

卓木可抿了下唇，有些茫然：“殿下，我说错话了吗？”

闻天衡按了按眉心，声音泛冷：“卓姑娘，但凡世家大族的贵女，无人会像你一般将婚约挂在嘴上，况且……”

“本王心有所属，不愿与卓姑娘有任何牵扯，婚约一事，本王不认。”

说着，闻天衡再没看卓木可，直直从她身边走过。

卓木可举着糕点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

她寂寥的身形，看上去竟有几分悲伤之色。

小芝正要开口劝解，就见卓木可抬头。

“小芝，你想办法悄悄把糕点送到林婆婆手上，务必要让她知道是我送的。”

“莫要让殿下发现，我去将军府问问外公，该怎么让殿下喜欢我。”

说着，她转身便走。

卓木可到将军府时，辛长疆正在侍弄花草，见了她，不由一笑。

“又是为衡王殿下来的。”

卓木可上前支开亲兵，推着辛长疆往前走。

“外公，您做过衡王的武师傅，再跟我说说他的喜好好不好。”

祖孙俩说说笑笑走着，直到四下无人。

辛长疆收了笑意：“可儿，你自己去祠堂吧，祭拜的东西我都备好了。”

卓木可点头，径直朝前方走去。

一步，她神情变幻，肃然冰冷。

一步，她身形挺直，如剑如枪。

一步，她脚步沉稳，威严四散。

她跨过祠堂门槛，看着眼前层层叠叠的灵位，缓缓跪倒。

“边疆守将辛归安，来看诸位英烈了。”

第2章

祠堂寂静，唯有风声呜咽。

卓木可额头叩地，冰冷之意蔓延全身。

许久，她才抬头，扫过眼前一个个灵位。

将军府长子辛城，大秦十三年，与东夷名将同归于尽，时年三十二岁。

将军府次子辛堩，大秦十七年，西戎入侵时以命守城，时年二十七岁。

将军府幼子辛楼，大秦二十年，抗击北狄时万箭穿心，时年二十一岁。

卓木可的目光在一个又一个的灵位上停顿，最后落在最前方的那个灵位上。

将军府嫡女辛归安，大秦二十五年，于南疆之战中死无全尸，时年十七岁。

心底的酸涩骤然翻江倒海。

卓木可唇瓣颤动两下，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归安姐，将军府，我守的好好的……”

这时，一只手突然落在她肩头。

“可儿，归安对你舍命相救，是她的选择，无人怪你。”

卓木可垂着眼，搁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

“外祖父，守护将军府安定，也是我的选择。”

老将军看着她的眼睛，轻叹一声。

“这十年，苦了你了。”

十年来，将军府辛归安名扬大秦，国公府卓木可却臭名昭著。

他看向那层层的灵位，目露痛色。

如今的将军府，只剩他苟延残喘的活着。

当年三子接连战陨，除了辛楼还未娶妻，其余的两位儿媳，自愿随夫而去。

可他又如何不知，这份自愿，是来自皇权的压迫。

因为坐在龙椅上那位，从来不信将军府。

思及此处，老将军禁不住重重咳嗽起来。

卓木可站起身，推着他往外走。

偌大的后院，一老一少缓步前行。

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却照不亮心底最沉暗的那一块。

老将军突然开口：“可儿，你对衡王的所做所为，可是真心？”

“若你真心喜欢，我便入宫跟圣上求一道旨意。”

“孩子，外祖父是真想你能开心几分。”

卓木可心里重重一刺，可出口的话却平静。

“不必，外祖父，真心与否，在他眼中并不重要。”

闻天衡爱的是辛归安，不是她卓木可。

老将军沉默片刻，转而说起了另一个话题。

“平安前日刚过十岁生辰，可惜那份他生身父母准备的生辰礼，我也只能假手于人送到他手里，所幸收养他的那户人家，视他如己出。”

卓木可紧握扶手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她看着眼前头发花白却满身遗憾的老人，眼眶涩的发疼。

辛平安，大舅舅的独子，也是将军府偷偷藏起来的血脉。

他本该勤学苦练为国征战，却注定只能背井离乡庸碌一生。

这，便是将军府的宿命。

征战沙场几人回，亲人相见不相识。

直至夜深，卓木可才走出将军府。

她缓步前行，月光下显出她身形寂寥无边。

半个时辰后，她走进国公府，却见如今的国公爷卓从之满脸怒气的站在那里。

卓木可心下一顿，走上前去：“女儿见过父亲……”

可下一刻，巴掌带着风声将她的脸重重打偏过去。

“孽障，你可知今天衡王亲自登门，直言婚约无效！”

第3章

国公府内，灯火通明。

卓木可的心直直坠落谷底。

她抿了抿唇，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闻天衡对她并无半分情意，可她却不知道，他会如此绝情。

她的沉默，在卓从之看来便成了倔强忤逆。

他狠声道：“跪下！受家法！”

卓木可攥了攥手，直直跪倒在地。

长鞭破空，狠狠甩在她身上，伴随着卓丛之严苛的话语。

“因为你！国公府百年清誉毁于一旦！”

“因为你！国公府众人在外面都抬不起头来！”

“你混账至此，我有无数次都在想，你出生之时我怎么没将你溺毙！”

鞭笞到肉，发出一阵阵沉闷的声响。

卓木可死死咬着牙，一声未吭。

她看向前方，她的母亲，她的兄长，都站在那里。

冰冷厌恶的看着她。

她只觉得那疼像是钻进了心底，带起刀搅的疼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卓木可终于忍不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她却梦到了从前的事。

十岁那年，她受诏入宫。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皇帝，她听见他说——

“卓木可，想要你的家人活，就按照朕说的做。”

她那时还不知朝野纷争，只记得自己的回答是，好。

于是，她从知书达理的嫡女，变成了让人骄奢难忍的姑娘。

圣上当众说甚是喜爱她，转头却将她送去了生死一线的战场。

从此，她的生活里只剩下血腥杀戮和无边骂名。

她如同木偶一般活着，直到辛归安发现她的身份，直到辛归安以命救下她。

她麻木的人生中才有了新的方向。

好好守住将军府。

当卓木可再次睁开眼时，身边的人惊呼道：“木可，你终于醒了！”

她勉力看去，却是一怔，来人正是她的好友，丞相府的嫡女林玉言。

林玉言小心的扶着她起身，怒声道：“这国公府的人怎敢如此对你？要不是小芝去寻我，他们甚至都不准备给你找大夫！”

“还有那闻天衡，什么东西！没胆子跟陛下说退婚，仗着身份这么欺负你！”

林玉言握着她的手：“木可，你听我一句劝，不要再喜欢他了。”

卓木可苍白着脸，轻轻靠在林玉言肩头，咧了咧嘴。

“玉言，闻天衡他，是个很好的人。”

“他会在我委屈时递给我一块糖，他会在我受欺负时出来保护我，他也会在我生辰时选我喜欢的东西给我。”

“他没有不好，是我……后来变得不好了……”

林玉言听着她的平静的叙述，却无端有些想哭。

足足十日，卓木可才能下床行走。

她出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了闻天衡常去的惜春楼。

刚踏进大堂，便听见里头的说书人绘声绘色的在描述——

“说是那辛将军与敌国将领大战三百回合不落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