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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追捕她,也许只是为了将她困在身边。她自发“逃走”与他主动“丢弃”终究是两码事。
他那样骄傲的人,可以自行丢弃,但不能允许被人背弃。
可那也没有什么好惋惜的,她知道自己最后的归宿在蓟城,因而不求别的,但求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若能如此,已是极好。
她十分乖顺,不争不抢,不哭不闹。
她小半月都没有出过这座营帐,那人便也小半月都不曾来。
有一回她问起哑婆子,“哑婆婆近来可听过魏国公子的消息?”
哑婆子摇头摆手。
想来也是,事关魏公子的定是军国机密,一个小帐侍奉的婆子怎会知道。
哑婆子出门前,她第一次问起了穆川来,“公子瘦了许多,如今仍旧很忙吗?”哑婆子步子一顿,继而慢慢转过身来,冲她点了点头。
她便想,你瞧,小绮,公子的确很忙,他并不是厌弃你。
草药参汤又连喝了四五日,身子比才来大营时还要好一些了,她试着走出了这座营帐。
哑婆子并没有拦她,这大营里的人也不曾拦她。
她仍旧穿着男子衣袍,蹬着小棉靴,一根布带就将满头的乌发束了起来。
大营里的雪已是极厚的一层,但有人走的地方被清扫得干干净净。
这一日倒是个晴天,暖洋洋的并没有风,小绮抬起头来,青天之上金乌高悬,快至晌午的日光刺得她一时睁不开眼。
她怔怔地想,真快呀,如今竟已是十二月了。
点将台上排队布阵,操练兵勇。校场此时正快马飞驰,张弓射箭,这上万的刀戟金甲,无一日不是厉兵秣马,枕戈待旦。
单单一个蓟城大营便是如此,称霸北地,攻克楚国想必亦是指日可待。
她踩着营中的青石板路一步步地到了中军大帐,帐内有人声,她便立在门外。
她不急着进帐,因为她并没有别的事,她来也不过是等着有了合适的机会进帐侍奉。
这一日是暖和的,瞭望塔中的燕军比往日松弛许多,进出大营的探马亦都是面带喜色。
想必大败楚国。
打了胜仗是好事,大帐里的人定然欢喜。
他若欢喜,那她便也欢喜。
裴孝廉进帐的时候在她身边微微一顿,只是侧过脸来瞥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不说什么,便是没有为难。
小绮想,以后终究会好起来的。
她垂眸望着自己的一双手在日光里发出几近透明的色泽,心中轻轻一叹,这苦难的一年就要过去了,她期盼着即将到来的庄王十六年能过得平静安稳一些。
不久竟是陆九卿从帐里出来,见了她笑道,“姑娘气色好多了。”
小绮低头浅笑,“托大人的福。”
很快帐里的将军们也全都说笑着出来了,待他们下了石阶走远一些,小绮轻声问,“大人,公子可是打了胜仗?”
陆九卿点头称是,“公子知道姑娘来了,姑娘进帐吧。”
小绮与陆九卿告了别,一个人进了帐,见穆川正靠在矮榻上阖眸小憩,接连多日的军务扰着他,叫他宵旰焦劳,大抵早已乏极了。
有多久了呢?
她算着日子,九月底,他白日便去了雪岭,与她饮了松子酒,也吃了烤板栗,那日的酒没有饮完,他便因东南的紧急军务快马回了蓟城。
自那一日见他至今,已有两个多月了。
她轻声到了榻旁,在一旁的龙纹浅盘里净了手,拉过薄毯来给他覆在身上。
那人大约睡着了,一身简单的暗红色袍子没有任何绣饰,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静静地阖着,看起来十分疲惫。
他只是一个人睡在那里,没有军师与护卫跟随,身边也无一人伺候,没有阴谋也没有算计,整个人反而柔和了下来,亦是肉眼可见地消瘦了许多。
小绮没有扰他,他没有醒,她就静静地跪坐一旁。
也不知有多久过去,也许只是片刻,也许已有小半个时辰了,忽听他说,“怎么不叫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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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主奴分明
小绮回过神来,为他斟了一盏热水,“公子累了,该好好歇一歇。”
他缓缓坐起身来,接过牛角杯饮了。见她只是乖乖跪坐一旁,眉眼之间含着和婉的笑,便温声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从前他是不会这样问的。
从前也大多是他命人召她来,她来便是应当的,因而从不会问她有没有什么事。
如今他这样问,是客气了却也似疏离了。
若在从前,小绮也不会主动来找他。
若不得不找,听了这样的问话,必要心里堵着气,说一句,“奴会有什么事,奴没有事。”
但如今她想,她该做一个水一样柔软的人,而不是像山一样强硬的人,因而她温静笑着,“小绮来侍奉公子。”
那人也笑了一下,“你身子不好,回去歇着吧,我没有什么可侍奉的。”
小绮仍跪坐在地没有动。
她试着问道,“公子饿不饿?”
那人薄唇轻启,尚未答话,她忙又问了一句,“公子想要喝鱼汤吗?公子想不想吃小鱼干?”
她记得穆川曾说小鱼干极好,许牧宫变那夜,她也将小鱼干用油纸包得齐齐整整,打了细致好看的红丝绦,那夜她原想进宫给他。
她想,也许他此时会愿意吃小鱼干吧。
即便不愿,大抵也不会辜负她一片好意。
但那人只是笑道,“魏公子已经出关,你不必再挂心了。”
小绮恍然一怔,她还什么都没有做,也还没有开口求他,他竟放沈晏初走了。
他也大抵以为她今日来侍奉不过是为了沈晏初罢,因而对小鱼干也没有什么兴致。
不,也不止是对小鱼干没有兴致,他如今话少了许多,好似对什么都意兴阑珊心灰意懒。
他说完话便合上了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绮心中感怀,她怎么会不领他的情。然而在感激之外,更多的却是愧疚与疼惜。
她没有叩头拜谢穆川,因为她今日来原本便不是为了沈宴初。
因而她不拜谢。
她的拜谢只会将这座山愈发伤得千疮百孔。
她柔声哄道,“小绮给公子炖鱼汤吧。
可那人仍旧不曾睁眸,只是朝她挥了挥手,“不必了,回去将养身子吧。”
小绮不好再留,顿了片刻只得起了身,“公子若要小绮侍奉,小绮就来。”
还没有出帐,便见有人来报,“公子,夫人来了。”
兰台有两位夫人,不知此时来的是谁。小绮忙跟着出了帐,在侍卫身后小心回避着。
将将出门,便看见阿拉珠满面春色地走来。
她仍旧穿着羌人的大红色短袍服与长靴子,额头颈间的是数不清的玳瑁、犀角与琥珀,那一对粉色琉璃耳坠尤为夺目,腕间脚踝那一串串的银铃铛,随着她轻快的脚步发出细碎动听的声响。
阿拉珠若在兰台,便是兰台最明媚的颜色。若在大营,那便是大营最夺目的一抹。小绮垂头躲着,她在那耀眼红色的映衬下好似一只灰突突的耗虫。
她因此是不明白公子的。
不明白他有了日光似的阿拉珠后,何故还会再去追捕一只耗虫。
忽的那铃铛声在一旁顿了下来,那娇憨的少女清凌凌地问了起来,“咦?这不是阿奴吗?”
小绮愈发垂下了头去。
阿拉珠笑道,“阿奴,你好生俊俏,我竟险些没能认出你来!”
小绮无处躲藏,只能屈膝施了礼,“夫人。”
阿拉珠只是笑,“先前便说要表哥给你一个名分,哪知你竟走了。也好几个月过去了,我只以为你早就回了家,没想到竟躲在大营里。”
阿拉珠的话听起来坦坦荡荡,就好似她对先前羌人的追杀并不知情。若不是果真不曾做过,那便是一个城府极其深重的人。
阿拉珠话音才落又掩着唇笑,“我说表哥怎么成日不回兰台,原来是大营里藏了美人。”
小绮低声解释,“夫人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