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白如纸身子开始颤抖的人，心如同被人狠狠攥紧了再松开，酸疼一片。

　　“云云。”林业平又轻声唤了他一下，慢慢抬起双臂，像是怕吓到他。

　　吴云庭脸上沾了些血沫，听到林业平温柔的呼唤，他终于动了一下，微抬了头。

　　林业平又往前迈了一步，吴云庭才反应过来他的举动，那是一个拥抱的姿势。

　　吴tຊ云庭后撤的步子稍滞，抬眼对上了林业平的目光。

　　他疑惑地轻皱了一下眉，一时没明白为什么在他眼中看见了心疼与自责。

　　林业平动作轻柔地把他抱进怀里，吻落在他冰凉的脸颊上，低声道：“云云，不哭了。”

　　吴云庭眨了下酸痛的眼，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淌了满脸的泪。泪混着血染脏了林业平月牙白的袍子，他茫然地想，怎么又把他衣服弄脏了，这该怎么办才好。

　　林业平静静地抱了他一会儿，感觉到他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便将他整个人搂抱进怀里，往太医院走去。

　　吴云庭将头埋进林业平的脖颈，闻到了熟悉的药草香。

　　神经松懈下来后，就感到如潮的疲惫袭来。

　　他一只手紧紧揪着林业平的衣裳，头歪到他怀里，就这样半梦半醒地被抱到了太医院。

　　太上皇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死去，只顾着躺在床上低声咒骂。

　　沈玉良走进来的动静惊醒了苏析，他连忙站起来，不知道他来此要做什么。

　　苏析刚想问些什么，沈玉良抽出一沓银票，随手扔给他。

　　“多谢沈老爷，多谢沈老爷！”

　　苏析开心的呼唤着，然后关上门出去了。

　　北帝看到他，有些激动道：“沈玉良，你来得好……救朕……朕会给你官职……”

　　“太子死了。”沈玉良道。

　　“死了……”北帝发出骇人的笑声：“死得好，好！”

　　沈玉良平静道：“我知道是你杀了我的夫人。”

　　“那你还……”北帝身子微微抽搐，警惕道：“无论哪个皇子登基，朕都是太上皇！你不能……”

　　沈玉良嗤笑道：“放心，我不会要了你的命。相反，我会让你好好活着。”

　　“什么意思？”

　　“五殿下即位，他下旨，让您安心在这里养病，任何人都不得探望，要您独自一人在这里自生自灭。我觉得此法甚是不妥，为了您的身体康健，我让您收拢的那批道士每日研制长生不老的药丸送来给您服用，还知会了太医院的医官，每日一盅参汤吊着您的精神，这样，我们才能安心。”

　　北帝又激动地说不出话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沈玉良挥挥手，然后苏析就端着药丸和参汤进来，有些犹豫不决地望着他。

　　沈玉良当着他的面又从另一只袖笼里掏出了一沓银票，苏析便强硬地给北帝喂药灌汤。

　　北帝死死地瞪着苏析，眼神像是一把刀子。

　　可终究无济于事。

　　他只能咽下那些东西，然后眼睁睁看着苏析恭敬地接过了沈玉良手中的银票。

　　沈玉良看着他这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模样，心里舒坦了许多。

　　多年来，他为了保全爱子，不得已收敛锋芒，隐藏恨意。

　　如今倒是可以松口气了。

　　沈玉良走出房门，看着蓝天，心里默念：吾妻，你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吧。

　　吴云庭睁眼时已是日落西山，屋子里没有点灯，他偏头，才看清床旁坐着一个人。

　　“业平，我有话想跟你……”吴云庭开口，声音很是沙哑。

　　“喝水。”

　　床边坐着的人起身点了几盏灯，然后倒了杯热茶，扶着吴云庭喝下。

　　一杯热茶下肚，整个人都好受多了。

　　吴云庭没有闻到血腥味，他低头一瞧，身上不仅被擦拭过，还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林业平道：“我进去看过了。”

　　吴云庭抿了抿唇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做得很过分？”

　　林业平摇摇头：“我一直在等你亲口告诉我，关于你的事情。”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五殿下去找你的那晚，我看到了。他叫你世子，我便留心打听了一番。”

　　吴云庭哽咽道：“你相信我家里人是无辜的吗？”

　　“我相信。”林业平把他抱进怀里，吻着他的耳朵：“我只是希望你能多信任我一些。”

　　“我怕你觉得我是个有城府的人，阴毒狠辣，不想跟我相处。”

　　“怎么会呢？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没有人可以比得上你。”

　　“真的吗？”

　　“嗯。”林业平擦掉他眼角的泪，温柔道：“家族覆灭，你想要报仇，想要洗清冤屈，这些都是人之常情。云云，既然我们在一起，那你就应该告诉我，有些事就不必你亲自做，我也可以。”

　　吴云庭泪眼朦胧的看着他：“你是大夫。你的手是用来救人的，我不愿意你去做这样的事。”

　　林业平叹息：“可我心疼你，我想帮你。”

　　吴云庭主动抱住他：“我知道，我知道。但我不能让你去做这样的事，你的手不能沾这些脏东西。”

　　林业平轻拍他的背，安抚道：“好。我不做。”

　　抱了一会儿，吴云庭又打哈欠了。

　　林业平搂着人躺下，吴云庭舒服地窝在他怀里，道：“我跟你说说我家里人的事情吧。我父亲是个不苟言笑的将军，虽然练兵的时候很严苛，但他是个好夫君，好父亲。他这一生都在抵御外敌，他曾说过，也许某一日，他就死在了外族的刀剑下。可谁也没想到，他是死在了自己拼命护着的国人的刀下……”

　　“那你母亲呢？”

　　“我母亲是个清流氏族的小姐，她当时怀有身孕，就快要生了。如果不是被剖开腹部，我还不知道，自己本来可以有个妹妹的……”

　　“云云。”林业平不忍再听，打断他道：“能带我去祭拜一下他们吗？”

　　“好啊，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我本来就该带你去。”吴云庭微微一笑道。

　　林业平亲了亲他的唇，把他抱紧了，希望能替他挡掉那些可怕的噩梦。

第77章 落定

　　天边出现一抹浓重的暗霞，漂浮在远处的高山之上。

　　暮霭沉沉，渐渐笼罩住山头，又一点点消散最后的光晕，太阳终于西落了。

　　青柏一路疾走，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就这么一直走，不愿意停下。

　　秦司沉默的跟了一路，没有上前阻止他。

　　走到一片竹林，此时吹起了大风，竹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几片叶子落在了青柏的肩头。

　　青柏停下了脚步，抚摸着眼前的一根竹子。

　　秦司守着他，让他安静的沉浸在回忆里。

　　良久后，青柏开口道：“为什么跟过来？”

　　秦司挠挠头道：“青柏哥，我怕你觉得害怕。”

　　“害怕什么？”青柏问。

　　秦司道：“你第一次杀人，心里肯定会不舒服，我以前也这样。”

　　青柏摊开手心，五指上残留的血迹已经干涸，他苦笑道：“有些事情是非做不可的。只是他死了，我哥还能活过来吗？我真的很想他。”

　　山间起了冷风，吸进肺脾的都是寒意，好似人的心也冷掉了。

　　秦司上前一步，站在青柏的身后，替他挡掉山风：“青柏哥，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好好活着。”

　　“我知道。”青柏垂下手，目视前方：“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青柏哥，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秦司问。

　　青柏道：“我不喜欢这里，不想待在临安了。”

　　“那你想去哪里？”

　　“哥哥在世的时候，曾说过想走遍大好河山，我想完成他的心愿。”

　　“青柏哥，我可以跟你……”

　　“秦司。”青柏打断了他的话，温声道：“你家将军还需要你，若我没猜错，他将要启程去西北了。朝代更替，不知多少人在虎视眈眈，你要去保护百姓们的安危，尽自己的责任。”

　　现在不是享乐的时候，他也不放心将军。

　　秦司沉默，过了会儿道：“那我们还会再见吗？”

　　青柏淡淡一笑：“若我们有缘，你有心，那么我们会再见的。”

　　秦司抬起青柏的手，用干净的衣袖仔仔细细的给他擦拭手上的血迹，尽管只能褪去一点点。

　　“青柏哥，等我回来，我会去找你。”

　　青柏调侃道：“少年，不要随随便便对人许诺啊。”

　　吃一堑长一智，北麟给的承诺，最后还是食言了，也让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不是随随便便。”秦司表情很认真。

　　青柏笑道：“好吧，那等你找到我，我给你做饭吃。”

　　“我能点菜吗？”

　　“当然。”

　　“一言为定。”

　　“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