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闹钟一响。

曲忧宁按照惯例又做好了饭，这一天，养母没有吵也没有闹。

罕见的坐起来将饭吃完了。

临到出门还耐心叮嘱：“上学注意安全。”

曲忧宁那股压抑了两年的内心忽然洒进了一丝光，她笑了一瞬，然后说：“好。”

或许一直活在阴暗潮湿中的种子只有洒进一丝光就能开花结果吧。

但曲忧宁在这一瞬，忽然觉得自己再苦再累也值得。

她不想要自己的养母一直活在痛苦和仇恨中。

她希望她来到这世间是开心的来的，临到走了也能开心的走。

第21章

到学校的宣传栏旁边时，所有学生的目光都落在了曲忧宁身上。

他们的目光有鄙夷，有蔑视，有嘲讽。

唯独没有同学之间最该存在的，友爱。

一时间议论纷纷。

“难道被同班同学排挤，私下里原来这么混乱。”

“没钱难道没点自尊心吗，居然去接这种活。”

“和她做同学真的太恶心了。”

“帮我去问问，她接一次多少钱？”

“怎么你也想去，你不怕得病啊。”

……

曲忧宁猛然冲上前一看，是那天KTV里小树和自己的照片。

她大脑蓦地空白一片，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她将照片撕扯下来，紧紧的护在胸口。

忽然班主任李老师从身后走来，怒喝：“快去上早自习，别围堵在这里。”

杂糅的目光刺得曲忧宁生疼，她早就习惯了不被相信。

可曲忧宁还是希望自己能够被相信，哪怕一次。

李老师带着她去了办公室，她没等来想象中的信任。

李老师只是坐在办公椅上，神情冷淡：“曲忧宁，我知道你家境困难，可再怎么困难，女孩子还是要学会自爱的。你有什么难处，你和老师说。老师会想办法给你解决的。”

“这件事影响很挺恶劣的，不知道学校会给出什么处理结果。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曲忧宁愣了一瞬，忽而抬起头：“李老师，我没有。”

班主任李老师早就习惯了曲忧宁的沉默，往常遇到什么问题，曲忧宁总是习惯性的保持沉默。

纵使好几次李老师都知道她是被冤枉的，可她看着这个女孩一言不发的模样就愈发烦躁，自己都不想着保护自己，这样的社会下，又怎能奢求别人来保护她呢。

李老师冷笑一声：“如若你没有，照片是怎么来的呢？难道别人还能凭空拍出这样的照片？”

曲忧宁的心像是被火灼烧一般，她不得不直面自己内心那不堪回首的过往。

她说：“李老师，我真的没有。我是在这个KTV兼职，但我做的都是正规工作，我只是在前台负责收费，偶尔帮忙清理卫生而已。”

李老师不禁嘲讽道：“去了夜场，还能干干净净从里面走出来的女生几乎为零。你这种话术去骗骗那种上了年纪的老师，他们或许还会信。可曲忧宁，我也是从你这个年龄阶段过来的，我太了解你们在想些什么了。所以你最好老实交代。”

办公室的门忽然被猛地踹开，韩凌墨背着书包气都还没喘匀。

他滞了一瞬，然后道：“李老师，当天我在现场，曲忧宁同学她只是受害者。”

李老师忽而一笑：“韩凌墨同学，你是新生。老师能理解你们这个阶段的男生正义感爆棚，但是如果她不去那种地方，不做出什么动作。难道那个男生还主动去做这种事。这种事都是你情我愿的，你年纪还小，不懂也正常。好了，你先回去正常上课吧。”

曲忧宁站起来，语气中满是坚定：“李老师，受害者便是有罪的吗？假如有一天晚上下班你穿着长袖牛仔裤走在街上，但你恰好碰见了一个猥琐男的，他把你侵犯之后扬扬头出去了。后来你保留一切证据去警局，这件事被媒体报道出来，于是网上都说这种女的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啊，谁这么晚了还敢一个人上街啊，是啊谁让她穿着紧身牛仔裤在外面跑啊，这种女的她就是活该。”

“当有一天你遇到那样的事，却是听到这样的声音。你会怎么做，李老师？”

第22章

李老师愣了一瞬，韩凌墨见到这样坚定的女生，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重新认识了一次曲忧宁。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她，他站在一旁忽而咧开嘴角。

他在庆幸，庆幸她虽然历经生活的磨难，却还是能活出自己，能坚定自己。

李老师哑然无言，曲忧宁又说：“世界上虽然存在一些阴暗的人，存在一些阴暗的地方，但你不能因此否认世界上可以有美好存在。穿得漂亮，去KTV兼职都不是我们的错。靠自己双手挣钱和穿衣自由是可以同时存在的，我们可以活出自我，也可以穿得漂亮。但不论何时，这都不是他们可以侵犯我们的理由。”

忽然门后传来一阵鼓掌声，江峰从门后走了出来，满眼钦佩。

“李老师，当时我也在场。那个男孩子已经去警局自首了，你如果不信，可以去问问。”

李老师面色惨白，或许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一群学生围在一起上思想教育课，又或许她没想到一直沉默寡言任人欺凌的曲忧宁会有这样的一面。

她愣了一瞬，才道：“老师说这些话是为了你好，只是不想让你走歪路。你有这样的遭遇老师也很同情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和老师说，我会尽自己的能力帮助你的。”

“这件事我也会和学校领导反映的，你们先回去上课吧。”

三人走出办公室后，江峰忽然把脸凑近曲忧宁，对她举起了一个大拇指。

“今天翘课怎么样，反正今天学校领导都不在。”

三人相视一笑，曲忧宁也的确不想回班上，去面对那些嘴脸。

逃一次课？听起来也不错。

毕竟从小到大，她也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

他们跑到一个公园，工作日那个很大的露天草坪几乎没什么人。

他们三人就躺在那，江峰轻声一笑，然后问曲忧宁：“你平时可不是这样的人啊，怎么，被夺了舍？”

曲忧宁也罕见一笑：“我沉默只是因为我觉得我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

“难道我跟他们说了我内心的想法，他们就会有所改变吗？”

“他们不会的，只会变本加厉造谣你。所以我还不如任其发挥，我倒也想看看他们能无中生有到什么程度。”

曲忧宁就躺在两人中间，韩凌墨偏过头去就可以看到女孩的侧脸。

长长的睫毛在阳光底下扑哧眨动着，他忽而觉得曲忧宁身上有股不符合这个年纪的释然。

曲忧宁忽然从裤兜里掏出几个棒棒糖：“吃吗？”

江峰和韩凌墨都同时抢到了那个葡萄味的棒棒糖，两人相执不下，争执着。

“这是我的。”

“我先抢到的。”

曲忧宁轻笑一瞬才说：“这样吧，你们划拳，谁赢了谁吃这个葡萄味的。”

在两人划拳之际，曲忧宁一把将葡萄味的含在嘴里：“好了，剩下的都是苹果味的，你们不用抢了。”

两人相视一笑，他们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曲忧宁。

在学校她冷漠待人只是因为没必要和那些人浪费时间，韩凌墨和江峰都坚信，他们能够把曲忧宁从深渊里拉上来。

忽然曲忧宁手机蓦然震动，她拿起一看发现是邻居打来的。

她按下接听键，却赫然听见——

“忧宁，你妈没了。”

第23章

曲忧宁愣在原地，泛白的指尖凝滞在空中。

她以前也曾想过若是养母死了，她会不会过得轻松一些。

可真的到这一天，她又因为曾有过那么卑劣的想法，而觉得或许自己本就该生活在烂泥里。

手机听筒传来的声音很大，所以韩凌墨和江峰都听到了这个噩耗。

他们正踟蹰着不知如何安慰曲忧宁，只见曲忧宁扯出一丝笑：“你们先回学校上课吧，我等下自己打电话和老师请假。”

回到家后，两室一厅的房子乌泱泱的挤满了人。

警察刚从里面走出来，看见曲忧宁眼里难掩心疼。

那个警察已有四五十的年龄，自己家的孩子与曲忧宁也是一般大小。

遇到这样的事，怎会不心疼呢。

他把曲忧宁拉到一处，拿出一封信：“孩子，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我没有拆开看，经过我们法医的初步判断，是服药自杀。你也不要太难过，毕竟你还有大好的人生tຊ。这是叔叔的电话，你你以后要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就打电话给叔叔，叔叔会力所能及的帮助你。”

曲忧宁颤抖着双手接过，她曾幻想过无数次养母死的画面，却独独没想到她是自杀走的。

或许她真的很痛苦吧。

曲忧宁亲眼看着法医为她盖上白布，因为疾病，养母早就瘦成了皮包骨。或许也正是这样，才让她显得很是尖酸刻薄，但从前她也是这片街坊邻居们都称赞的热心肠。

曲忧宁踉跄两步，瞪大眼睛看着养母那安静祥和的脸，忽然释然一笑。

是啊，她自己亲手选择了死亡。或许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