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问的程言锋哑口，原本澎湃的愤怒在此刻却像被漆黑的井口吞噬，化为乌有。

过去自己的所作所为在此刻涌入脑海，程言锋伸出手去，却又在马上触及到痛哭失声的邱苓烟时，收回了手。

“程言锋，我真的，不想再靠近你了……”

邱苓烟抽噎得几乎要竭力。

自己两世为人，第一世因为情爱伤人伤己，不仅没有一丝好下场，就连自己的母亲也因此郁郁而亡。

这一世，她好难才从这段爱里抽身，想远离程言锋和唐贝贝这两座命运的大山，给母亲和自己留一条生路，可是程言锋却又出现了。

邱苓烟的一句不想靠近，让程言锋冷漠无温的面容起了波澜。

程言锋看向邱苓烟的眸子，对方曾经的痴恋与惶恐全化作了悲伤。

她说的离婚，说的不再靠近，并不是一时的难过，或者是以退为进，她是真的想离开他。

邱苓烟真的想离开他。

这种认知让程言锋缓不过神，他艰难地启口，道歉和安慰却在嘴里变成生硬一句：“这件事你说了不算。”

邱苓烟愕然地抬头，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模样可怜。

“如果想和你的母亲一块坐牢，你就留在这吧。”程言锋别过目光，说来的话明明只是实情，却又像极了一种傲慢的威胁。

“这是……什么意思？”

程言锋的话让邱苓烟通体生寒，她讷讷问道。

“营里的规定，要是不信，也大可以试试看——”

两人无言，蹲在地上的邱苓烟目光呆滞。

她就像是上天为唐贝贝和程言锋准备的一个祭品，无论怎么挣扎都会为这两个人殉命。

“你只有一个选择，就是跟我回家。”

过了很久，邱苓烟站起，虽然有些脱力地踉跄，却还是自己站稳身子。

她抬头看天，轻笑了一声。

“我知道了。”这是邱苓烟对程言锋讲的第一句。

“阿妈必须要留在这。”这是邱苓烟对程言锋讲的最后一句。

此后，邱苓烟不再理会程言锋。

她急步回家，逃离了和程言锋在一起的逼仄，在幽冷的月下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

既然程言锋要她回去，既然她最终都是被命运摆弄的祭品，她也懒得挣扎了。

“阿妈，我不想再受委屈了。”

夜半，邱苓烟坐在了唐母熟睡的床边，对唐母轻轻说了一句。

“我也不会再受委屈了。”

她知道阿妈一定不愿意自己和程言锋走，甚至还会跟她一起回去。

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到底会怎么样，所以她不能让阿妈去冒险。

这里的舅舅舅妈都是顶好的人，是自己和阿妈真正的家人，他们会照顾好阿妈的。

邱苓烟留下了几封信，一封给了阿妈，一封给了舅舅和燕燕。

她默默无言地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按压住一路的凄惶，趁着夜色和程言锋搭了末班火车离去。

“我并非是有意为难你。”

邱苓烟的跟随让程言锋的愤怒消失了大半，见车厢内气氛压抑，程言锋缓和式地开口。

可邱苓烟恍若未闻，半晌，她才看向程言锋淡声说道。

“你想要我怎么做，才能真正让我离开。”

第18章

邱苓烟心中苦涩，她并不知道程言锋具体的想法。

自己无法和程言锋离婚，程言锋对她生气也是正常，毕竟这个世界除了唐贝贝，估计没有人比他憎恶自己。

也不知道这个所谓的规定要折磨他和自己多久。

程言锋闻言，手掌在膝头攥成拳，脸色阴沉。

“你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想离开？”

邱苓烟偏过头没说话，也不再看他。

原来心心念念的人，近在咫尺，邱苓烟这才发现，现在的她却实在是害怕了。

上一世她可以为了自己微不足道的爱去撞个头破血流，但这一世，她只想好好活着。

“和你呆在一起，我会死的。”

程言锋皱眉，邱苓烟的“死”字说得沉重非常，让人莫名的不安。

“别说胡话。”

两个人的气氛又陷入沉默，邱苓烟不知道自己还能跟程言锋说些什么。

除了曾经无休止的解释，和乞求程言锋能不再误解她外，这一刻，邱苓烟才惊觉已经没有什么话好说。

她对程言锋，连怨怼一句，都觉得没有意义。

火车的颠簸让疲惫的邱苓烟昏昏沉沉，她的头有些疼，就偏过了身子将头靠在冰冷的铁杆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程言锋坐在邱苓烟的身边，目光深邃，眸光掠过一丝深沉的悔意。

好歹邱苓烟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程言锋看向窗外萧瑟的夜景，风雨欲来。

他只能宽慰自己，过几日邱苓烟还是会回到正常。

……

不知道睡了多久，邱苓烟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熟悉的家。

家中陈设并没有改变，邱苓烟揉了揉眼睛。

她记得，自己已经把这个地方卖给唐贝贝她们一家人了。

“醒了？”

声音冷清，邱苓烟打了个激灵，她沉沉闷闷“嗯”了一声，准备起来像往常一样把饭做好。

刚起身来到院子里，却闻见了一股糊香味。

“我把早饭做好了，洗漱完就来吃吧。”

程言锋穿着一身长白衫，身上却溅了点点油星，他伸手将装着鸡蛋和馒头的碗放在了院子里的木桌子上。

看得邱苓烟愣神不解。

“这是你做的？”

“试试味道怎么样。”

没有理会邱苓烟的询问，程言锋一改冷漠地招呼邱苓烟来吃饭，他的动作有些青涩，似乎是第一次做饭。

邱苓烟尴尬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之间，倒是呆滞住了。

鼻尖的糊味告诉邱苓烟这个鸡蛋并没有那么美味，刹那的错乱感一闪而过，邱苓烟稳了稳心神，还是往前走了一步。

她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从碗里扒拉了出一片黑焦的鸡蛋，放在自己的口里。

苦味和鸡蛋的腥互相交织在邱苓烟的舌尖，她原本想皱眉，可程言锋却目光深切地看着自己。

“怎么样，好吃吗？”

还不等邱苓烟沉吟一声答话。

院门外却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咚咚咚”的敲门。

“翎安哥！我听姐姐说她回来了，她还好吗？我想见见她。”

那声音又甜又腻，邱苓烟瞬间垂下了眼帘，头疼非常，不由将手里的筷子重重放下。

第19章

“你来干什么？”

倒是程言锋先开了口，平静的神色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唐贝贝笑吟吟地走来，好像之前在这个院子里搬家的冲突从未发生过。

她瞄了一眼桌面的饭菜，却明显会错了意。

“这是姐姐做的吗？”

邱苓烟和程言锋并未答话，静默的场面瞬间有些尴尬，唐贝贝眸子一转隐去了眼下的不屑，抬头又是一副纯真的面相。

“姐姐，你的鸡蛋是不是煎糊了？”

邱苓烟没有作声，只是安静地看着唐贝贝，这样无波无澜的状态让唐贝贝心底升腾起不可遏制的愤怒。

“煎糊了就倒掉吧。”

最终还是程言锋起身，微不可闻地叹口气，伸手将邱苓烟面前的那碗丢掉了。

唐贝贝得意地瞄了邱苓烟一眼，自己一句话仍然有这样的效果，那次被程言锋无视的烦恼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在邱苓烟眼里的炫耀。

“这是你翎安哥做的。”

邱苓烟开口，唐贝贝的笑脸瞬间一僵

“我下次会做好的。”

程言锋沉声，像是唐诺一个重要的事，他看向邱苓烟的眼神诚恳，邱苓烟却不明白。

唐贝贝手不受控制的攥拳，那长长的指甲嵌入掌心，见眼前的人似乎在眉来眼去，她根本没有办法心平气和。

“你们聊，我先去学堂里了。”程言锋见邱苓烟没说话，想起时间，只好对邱苓烟唐贝贝这一对姐妹说道。

“翎安哥再见。”

唐贝贝把手背在身后，她总是在程言锋看不见的地方气急败坏，丑恶嘴脸又唯独在邱苓烟面前一览无余。

“等我回家。”程言锋离开前深看了邱苓烟一眼，凝重开口。

他知道现在的邱苓烟似乎还闹着脾气，有些无奈，也没有等邱苓烟出声，自己便匆匆离去。

唐贝贝在程言锋离开后，脸色阴沉下来，她现在只想划花邱苓烟的脸。

邱苓烟她就是用这张脸勾引的程言锋！

“没有想到姐姐真是好本事，能勾引得翎安哥找不着北。”

唐贝贝见邱苓烟不说话，她言语傲慢地：“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都做得出来，邱苓烟你真不要脸。”

“我累了，请你离开。”

邱苓烟头更疼了，不再管唐贝贝，转身回到了房子里。

屋外，唐贝贝面容扭曲，邱苓烟竟然敢这样无视她！

她歇斯底里地发出一声尖叫，那尖叫声带着可怕的嫉妒，划破了原本平静的天空。

……

卫生院，医生办公室。

“梁医生，真是麻烦你了，还占用你休息时间让你来这一趟。”

梁书医生，就是当初她救阿妈摔坏了腿治病那次，她的主治医生。

后来两人偶尔又碰上几次，她发现两人聊的很投缘。

他是个好人，见她不便，一直以来多有帮助。

她还记得有一次，梁书出于好心，扶着行动不便的她，被程言锋撞见，程言锋的脸色很难看。

他大概又觉得自己不检点吧。

不过现在，她已经无所谓他怎么看了……

邱苓烟有些抱歉地敲响了门，这几天的卫生院变成了自己常跑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头疼越来越严重，而这种症状只有在自己和程言锋唐贝贝靠近时就会更强烈些。

上医院检查，也没什么问题，梁医生说，可能是心理疾病。

“不用客气，最近头疼好些了吗？”

邱苓烟来的时候梁书正坐在椅子上看病案，他泡了壶浓茶，一边看一边喝着，样子像极了那天外祖父坐在舅舅院子里的那个场景。

但梁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