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还含着淡淡笑意：“皇上，君臣离心……可不是长公主想看到的。”

“你还敢与朕提起长姐？！”慕明慎怒不可遏，手上霎时用力。

锋利的剑刃一瞬便在陆怀湛的肌肤上划出一道血痕。

然而，陆怀湛还是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不曾后退半步。

两人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无声僵持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慕明慎咬咬牙，终是收手拿开了剑。

他背过身去，不再看陆怀湛，语气阴沉：“你回去便让那女子离开，朕这次可以不与你计较。”

陆怀湛伸手在血痕上摸了下，眸色暗了暗，声音却很轻：“不行。”

话落，慕明慎的语气却异常冷静：“摄政王，朕的忍耐是有限的。”

“回去吧。”

一阵莫名的不安倏地在陆怀湛心底升起。

他神色微凝着走出议事殿，刚在宫门前准备上马车。

只听远处由远及近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抬眸望去，裴深神情焦急——

“王爷，云姑娘不见了！”

第三十章

不久前心底的不安终是成了真。

陆怀湛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阴沉，黑眸更像是淬了毒。

他冷冷地看向跪在地上还没缓过气来的裴深，浑身如结了冰：“怎么回事？”

裴深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稳住声音：“云姑娘她、她自您离开王府之后，便说困乏，回了屋子睡下，并让所有人都不准打扰。”

“但就在她回到屋子半个时辰后，属下听到里面传来声响，心觉不对便前去询问，可云姑娘始终没回应，等属下撞开门，里面……已经不见云姑娘的身影了！”

每听一个字，陆怀湛的眸色就沉下一分。

“派人找了吗？”

裴深点头：“属下立即就让他们去找了，但没找到……王爷，能如此快带着云姑娘离开并且毫无踪迹的人，至少轻功是顶尖的！”

“本王知道。”陆怀湛眉宇冷峭。

裴深有些诧然，云昭被人带走，为何自家王爷的语气听起来非但不急，反而还十分平淡？

悄然抬眸，只见陆怀湛缓缓地转过身，目光幽深地望向那座在黑云密布之下仍威严辉煌的皇宫。

他忽地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讥讽而冰冷的笑。

但其实不能称之为笑，因为分明没有一丝笑意。

“小皇帝，长大了。”

这森寒的语气让裴深不寒而栗，他直觉就要有什么事发生了。

正想着，便听到陆怀湛喊了他一声：“裴深。”

裴深复而颔首，全身下意识绷紧：“在。”

“召集所有龙武军。”

闻言，裴深一顿，猛地抬头：“王爷，您要做什么？”

陆怀湛嗓音是惯常的寡淡：“本王能做什么？本王只不过是想……找回王妃而已。”

……

夜色浓重。

议事殿内，慕明慎神色凝重地坐在龙椅上，眉宇凝着解不开的忧愁。

福泰望着他，在心底叹了口气。

分明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郎，脸上却有着那样与年纪不符的老成与愁绪。

焉知福祸……

殿内烛火跳动，慕明慎回过神，看向掌事太监。

“福泰，雪还在下吗？”

“回皇上，今夜阴云密布，一时怕是停不了了。”福泰颔首道。

慕明慎从窗口望出去，那天的确比往日要黑上许多。

总给人一种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

收回目光，他又问：“事可都办妥了？”

福泰拱手，正要回答。

这时，殿外却突然传来一声嘶喊——

“皇上！不好了！”

慕明慎眉心一凝，看向跑近的小太监：“何事如此慌张？！”

小太监神色惊恐，像是要哭了似的：“不好了皇上，摄政王……”

“摄政王带兵逼宫了！”

话音刚落，只听无数沉重整齐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响起，逐渐逼近。

慕明慎狠狠一怔，瞳孔骤然紧缩。

福泰压住心底的惊愕，忙问：“禁卫军、昭武军还有暗卫呢？”

小太监跪伏在地：“皆……皆以被摄政王控制……”

慕明慎下意识攥紧垂在身侧的双手，额上青筋都凸起.

“陆怀湛！”

他竟真的敢！

小太监惶恐地看向慕明慎：“皇上，现在该怎么办？”

慕明慎深吸了口气，眼神逐渐凌厉：“事已至此，朕便等着他来。”

“难不成朕还会怕他？！”

第三十一章

陆怀湛率军到议事殿外时，院中寥寥无人。

而殿门大开，唯慕明慎一人坐在那龙位之上。

像是等他很久了。

陆怀湛陡然抬起手，示意裴深带人在外等着。

裴深看着未穿甲胄的他，不免担忧：“王爷……”

“无事。”陆怀湛淡淡打断他，抬步便走进了殿内。

烛光昏暗中，君臣相望。

慕明慎俯视着陆怀湛，语气寒凉：“朕当真后悔那时没杀了你。”

闻言，陆怀湛扯了下唇角。

“小皇帝，你若那时动手，如今就不会继续坐在那里了。”

慕明慎抿紧唇，眉心深深拧成一团：“朕早就和阿姐说你野心勃勃，她还为你再三辩解，甚至不惜为保你权势地位而丧命，她当真是看错了人！”

提起祝慕璃，陆怀湛的神色刹那间冷沉。

他冷寂的目光直直落在慕明慎身上：“野心勃勃？我萧家世代为臣，从未有过策反之心，我对这个皇位更是毫无肖想。”

“毫无肖想？既然毫无肖想，你为何不肯将手上权势交还？！既然从未有过策反之心，你今日逼宫又是为何？！”

慕明慎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眼底布满血丝。

“自然是为了她。”陆怀湛嗓音低沉。

话落，慕明慎身形一顿，心底猛然颤了下。

但他仍强佯作着镇定：“谁？”

陆怀湛轻蔑地笑了下：“小皇帝，之前一年你瞒过我便算了，如今事情已然暴露，你还觉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能瞒天过海吗？”

“我说的她，是你的长姐，是我的妻子，是北昭的公主——祝慕璃。”

慕明慎僵在原地，喉间像被什么堵着，好不容易才将话挤出嗓间：“阿姐已经死了，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好啊，那我便将话说的再明白些。”陆怀湛抬步走向他，手也缓缓覆上了腰间佩剑的剑柄，“我说的她，是一年前分明没了气息，却不知为何没有死的长公主。”

“是半月前花灯节被我在梅园偶然撞见，自称云昭的女子。也是今日你趁我进宫，派暗卫将她从摄政王府带走的那个女子……这样说，皇上可听明白了？”

话落那刹，陆怀湛将剑刃紧贴在了慕明慎的脖颈上。

不过半天光景，这个殿中再次出现了这样的场景。

可君臣二人却是调换过来。

慕明慎迎着陆怀湛墨般的双眼，沉了语气，咬重字音。

“阿姐已经死了，遗身被葬在皇陵之下，满朝文武亲眼所见。”

言罢，又是一阵沉默。

陆怀湛什么都没说，倏然就收起了剑。

慕明慎眉心紧凝，不明所以，但心底还是抱着侥幸正要松口气。

然而下一瞬，那把剑就直直指向了他的心口。

陆怀湛的脸隐在阴影中，神色难辨。

“无妨，反正……长公主绝不会看着皇上就这样死掉的，对吧？”

慕明慎胸口一凉，不安袭遍全身。

却仍咬紧牙关只言不发。

陆怀湛眸色微暗，握着剑柄的手一紧，利刃瞬间划破了慕明慎的衣衫。

就在这时，穆静中倏尔传来喝声——

“住手！”

第三十二章

一年前。

饮下毒药的那一刻，祝慕璃是决绝赴死的。

她想，能用自己的这条命护住慕明慎的皇位，护住陆怀湛的权势，护住北昭子民平安幸福，很值得。

所以她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再次醒来。

睁开双眼看见熟悉的宫殿时，祝慕璃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但四肢百骸里残留的蚀骨痛意又在清楚地告诉她，这不是梦，她是真的醒来了。

回过神后，祝慕璃捂着刺痛的头强撑着从床榻上坐起。

耳边突然响起什么摔碎在地上的声音。

她转头望去，只见慕明慎怔楞地站在不远处，眼眶一瞬红起。

“阿姐！”

“阿慎……？”

慕明慎自登基后便很少哭过，但那天，他抱着祝慕璃哭了很久，直到哭到喘不过气才堪堪停止。

后来才知道，那瓶毒药虽色味都与乌头之毒毫无分别，但其实并不是。

而是先帝从前找太医秘制的假死药。

先帝太了解祝慕璃的性格，虽在临终前做好了万全之策，却终究还是有什么他没能预料到的事情发生，所以将这假死药交给了掌事太监福泰。

宫变之前，得知祝慕璃想要毒药，福泰便将那乌头换成了假死药。

如此，还能保全最后一命。

阴差阳错，三年前，慕家姐弟因陆怀湛的及时赶到而渡过了宫变之难。

三年后，祝慕璃却因为慕明慎与陆怀湛的隔阂而饮下此毒。

而她在饮下假死药醒来之后，体内余毒竟无故皆除，就连太医都无法究其原因，只能说是上天眷顾。

但这一切都不在祝慕璃的计划之中。

分明捡回了一条命，可她却陷入了无尽的茫然——

自己没死，陆怀湛和慕明慎定还要争个你死我活，到那时她又该如何？

难不成再死一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