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书推荐小说梦照青苔上李昱迟-梦照青苔上李昱迟全文免费阅读大结局
万物微渺(六)
是夜,外面狂风肆虐,不久前的那一场暴风雨再次骤降。
李昱迟坐在房间的书桌前,听着雨打玻璃窗,盯着案上常磊临行前送给自己的魏淼作的画出神。
“这画你看了很多天,看出什么来没有?”甜甜纳闷平日里多话的李昱迟也会有这样沉默的时候,“常磊都离开快一星期了,你别tຊ总闷闷不乐的。”
“不是因为他。”
事到如今,李昱迟也无法再对他的事进行多余的操心,只不过横竖都觉得这样的结局有些出人意料。
对于魏淼的死,常磊虽无比难过,但表现得比他坦然多了。倒是经历了魏淼短暂一生的李昱迟不能轻易放下。
常磊和魏淼,抛开他与常磊的同学身份不说,这两人于李昱迟而言都是陌生人。他甚至一时忘了自己非要卷进他们其中折腾的理由,记忆空白了几秒钟,待细节重新浮现脑海时,他又冷不丁回想起七日前发生的点滴,仍是不住的叹气——
“你倒是走了一了百了啊。”
那一幢老屋前,李昱迟像个讨债的煞神一样怒目着里里外外收拾东西准备“跑路”的常磊。他的质问没什么底气,毕竟两人从来不是朋友,但既然事情都插手到了这份上,彼此多少是要念点情分的。显然,他默认的友谊在常磊眼里并不是理所当然的事。
“你怎么又来了?”常磊没想到李昱迟会在上学的日子追到这儿来,想起前天发生的各种混乱的事,便放下手中的箱子走上前问,“你没事了吧?”
李昱迟冷哼:“现在才问是不是晚了点?”
“没事就好。”
常磊听着他中气十足的反问,安心地转身再次抱起那个箱子,绕开李昱迟走向对面空旷水泥地上停着的一辆小货车旁去。车上堆满了这些年如山的记忆,这个不舍得丢,那个也不舍得扔。整理来收拾去,一样都没弃,好似白忙活一场。
舍命陪君子的刘思彻望着李昱迟再一次受到冷落,当时就看不下去,索性追上前在货车旁同常磊苦口婆心地聊了起来。
话题无非围绕“你别这么死心眼”、“昱迟也是担心你”、“都是一起经历了大风大浪的朋友”。
结果说了这么多被常磊一句“不是朋友”给噎得够呛。
“白痴。”李昱迟瞧了眼隔着一定距离的刘思彻和常磊。
想到这里,李昱迟便放弃过去纠缠的想法孤零零地立在原地。闲着无聊又侧身瞅了瞅小屋里的情况,除了灶台没办法搬走之外,连踩脚的小木墩都抬走了。陡然间,他才知常磊是打算再也不回来了。
“送你。”
漫游遐想之际,常磊折回来递给他一沓纸。李昱迟瞄了眼,按照以往的脾气一定是嘴上先嫌弃几句再接过手,但在常磊这儿行不通,嘴上要是说不要,这人可能就真不送了。
“你之前向人表达感谢也这么寒碜吗?”这话是接下纸才说的,李昱迟边说着边翻了翻,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你的画?”
常磊道:“是魏老师画的。”
刘思彻也凑过脑袋打量了一番,突然皮笑肉不笑揶揄他们:“这算什么?你要走了,送昱迟自己的裸背画像?真看不出,你这么恶趣味。”
“揍你!”李昱迟警告了下口不遮拦的刘思彻,然后看向了常磊。发现他神情平和,完全没有半点将常磊的话放在心上。不知是即将分开表现的善解人意,还是永不会再见表现出的不计较。
“这是画中画。”魏淼已逝,常磊就代为解说,“你第一次见到我身上的瘀伤就是魏老师一点一点画上去的,那已经是完整的画了。”
刘思彻听闻睁大了眼睛,他从来没见过所谓的画,只是从常磊嘴里说出竟觉得浑身不舒服。他越是平静,越令听的人感到压抑。
起初,魏淼在他背上作画,每画好一次他就记录一次,即是在纸上将常磊的整体再画上一次。两人见面时通常要花去一天的时间,酬劳丰厚,常磊也从不问为什么。等到全部的画完成,常磊才明白魏淼在做什么。
“你身上的瘀伤……不是,你身上的画是逐渐一点点画成的?”李昱迟照着这几张循序渐进、越来越完整的画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洗不掉吗?”
常磊笑了笑:“洗得掉。所以每一次魏老师都会画去很多工夫还原上一个星期所作的画。他不怕麻烦,也不阻止我清洗它们。你知道吗,我觉得他就是想在这件事上耗去所有的时间。”
李昱迟不敢说“能理解”,只是沉默地点点头。魏淼的一生说不上坎坷,也远谈不上幸福。家庭如此,父母关系如此,他或许注定会沿着一条不好也不坏的道路走到底。只可惜,往前走的过程中他已经积攒太多稀释不了的痛苦。
“现在看来是被你说中了,魏淼真的在画画这件事上消耗了全部的精力。”刘思彻别过脸,不再看那些“奇怪”的画。
常磊浅浅地叹了口气:“他自己无悔就好。”
李昱迟心中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解开,最后他问:“既然那些瘀伤都是假的,那为什么我抓住你的时候你看起来很疼的样子?”
“搬砖搬累了,肌肉酸痛而已。”常磊温和地解释,而后又说,“对不起,害你经历了这些。”
“就这样?”李昱迟不满地反问。
常磊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谢谢。”仅此二字,再多的话他也不想多说,显得他矫情。从前认为好心之人不过是另一类无害的胆小之人,现在看来是偏见太深。
良久,两人之间没有再说出一句话来。一旁像是多余存在的刘思彻觉得气氛有些古怪,忙嚷嚷着让他们二人不要再腻腻歪歪地对视膈应人。
之后,李昱迟也从常磊平淡的叙事中知道他的母亲在父亲出意外住院之后,一直在外赚钱只为了能够延续其丈夫的生命,但晚期的病症只能靠药物将生命拖延到不能再拖延的地步。事实上魏淼出事当天,常磊的父亲也去世了。世事难料,这样巧的事情听起来过于残忍。
接到父亲去世消息的母亲赶了回来,但一起回来的还有另外一个男人。常磊不问也清楚母亲和这位陌生男人之间的关系,他能理解母亲一人在外的辛苦,能想象肩负全家重担的母亲的处境。
他都理解,所以也一并接受了母亲或许要再婚的事实。毕竟那男人看起来对母亲很好,也不多话。见她哭时会默默地递上纸巾,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为了照顾身体并不怎么好的母亲,他还主动承担起父亲的丧事,一个人忙里忙外,他体贴母亲的过程中也没有忘记他们兄妹俩,并非讨好心上人的子女那般谄媚,而是真诚地关心他们。
“说起来我能这么轻易就接受魏老师不在的事实,或许也和我的爸爸有关。他终日躺在病床上吃喝拉撒不能自理或许也不觉得生命有多美好,他能感受到的大概也只有为了这一身病所花费掉的昂贵金钱,以及对妻子儿女的愧疚。”
常磊的一番话令李昱迟的心情忽然间低落了,一边是还未来得及成为朋友的人就要走了,另一边是生死的话题过于沉重,细想就会觉得日子太长,实在难捱。但转念一想,日子可不正是因为充满了未知,不知哪天突然就终结才显得有趣吗?活着就是为了探索每一天会发生的无数种可能啊。
“行了,学生要有学生的样子,别老气横秋地谈论这些七老八十才会聊的话题。”李昱迟心中那样想,嘴上也还是安慰了常磊,“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你也是。”
为了避免气氛再一次尴尬,李昱迟忽地想起了甜甜所说的事情,环顾了下这老房子的四周,问常磊这儿是不是常年就住着他们一家,邻居看起来都是七八十岁的爷爷奶奶。
“小的时候这儿住的人还挺多,我也经常串门玩。”常磊指着对门那一矮房子,原先那户人家的门前是坑坑洼洼的泥土地,现在也被浇灌成平坦的水泥地。他说,“爷爷奶奶在世的时候,对门那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奶奶经常和我奶奶吵架来着。每天找茬,一会儿说我奶奶把水泼到了她家门口,一会儿又说我吃饭总是捧着碗坐在她门口吃……现在想来也还是不太理解,到底是互看不顺眼吵架,还是闲着无聊吵架。”
李昱迟听完心中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