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单手册猛地拍打向门板，突如其来的动静将教室里的四十五位同学都惊得四处乱窜，椅子、桌子摩擦滑动的声音，乱七八糟的。

　　“吵什么呢？”

　　面色很严肃，声音却很柔。

　　虽柔却也没有人敢与此时的她嬉皮笑脸。

　　林愫卿一双好看的眉眼紧拧着，她缓步进入教室走到讲台，放下名单手册，双手撑在讲台上，沉默地凝视讲台下的每一个人。

　　许久后，她才开口安排他们调换座位，取书。

　　结束后，她问道有谁知道周北的下落？

　　突然记起好似有一位同学是与周北一个庄子上的，林愫卿望向角落里扣墙角的男生，道：“周易，你说。”

　　周易抬头看她一眼，抿唇沉默着。

　　林愫卿不禁挑眉：“不愿意说？”

　　“不是，老师…”周易挠挠头，“周北，他不想读了。”

　　“不想读为什么不来找我退学呢？”

　　“他现在在哪？”

　　“他暑假跟他二叔在路桥公司做小工。”

　　林愫卿一听，心累了。

　　那可是离这有三十几公里的沙漠边境地区，国境戈壁滩上…

02.第一次见面

　　暑假那段时间林愫卿开车自驾游去了，车子是她来西北时买的，这里太偏了，没车不方便出行。

　　国产车也不是很贵，卡里存有大学四年的奖学金，当时一咬牙便全款买了。

　　黑色的长安uni-v行驶在空旷的马路上，今天天气很好，湛蓝的天空与清透的白云离得很近仿佛能触手可得，纯净的天空像一面镜子照得这荒凉的黄土无比的寂寥。

　　远处成排成列的大风车随风转动，搅得风沙飞扬。

　　孤独感袭来，幸而有羊群陪伴。

　　在去寻找周北的路上，她在脑海里搜刮出无数个词语来劝解他，可tຊ当看到他人后却一时之间什么都不想说了，只想打人。

　　少年人灰扑扑地从道路施工车的副驾驶跳下来，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的，嘴里还叼了一根烟，模样懒散至极，吊儿郎当的，像个流氓，哪里还有个学生的样子？

　　周北见到站在保安室门口的林愫卿便想逃。

　　此时林愫卿还在询问保安大叔，是否知道周北以及周北二叔的下落？

　　许是似有所感，她回头间便看到了即将要逃跑的周北。

　　“周北，你给我站住。”林愫卿抬脚追了上去。

　　“老师。”周北顿住脚步，挠了挠头唤她。

　　林愫卿面无表情，仰头看他：“开学了为什么不来学校？”

　　面前的少年低头沉默。

　　林愫卿冷斥道：“把你的烟丢了。”

　　她突然地大声将一旁的人都吓到了一跳，面前的少年身子微颤的丢掉手里的眼，抬脚踩灭。

　　她声音娇柔带着南方人独有的口音，身材小巧，面色冷峻，站了许久，白皙细腻的脸蛋被晒得通红。

　　林愫卿身后一群穿白、红帽子的男子顿住了脚步，投过来好奇的目光。

　　“不想读了是吗？”

　　周北仍是沉默。

　　“说话！”

　　“我…”周北结结巴巴的，紧张得紧捏起双手。

　　他怕林愫卿，今天但凡是其他的老师来他都不带这么紧张的。

　　“不想读可以，你跟我回去办理退学手续，你接下来的人生将不再由我来管。”

　　“你只要一天不退学，出啥事我就得负责任。”

　　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劝周北回去读书，没想到她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劝人家退学？

　　红帽子的男人瞧了一瞬，挑了挑眉头觉得还挺有趣。

　　“我不想说那么多让你觉得厌烦的话，劝你读书这件事，你既然不想读，那我尊重你的选择。”

　　林愫卿双臂环胸，阳光刺眼，她半眯起眼睛。巴掌大的小脸紧绷着，她环顾一圈四周的环境，一望无际的戈壁滩，粗犷的风裹着沙子拍打在人的身上，眼前全是黄黄的一片，陆陆续续要下班归来的人群，他们面庞黝黑，满身的疲倦，脸上却洋溢着淳朴的笑容。

　　身后的注目礼已经消失不见，抬起头五星红旗在蔚蓝的天空中迎风飘扬，围栏上写了好几个大字。

　　“艰苦为荣、边防为家、委重为艰、筑梦边疆。”

　　她再次看向面前的周北，突然感叹道：“如果每个人都跟你一样，九年义务教育都没有读完，那何人来建设祖国的西北呢？”

　　换好衣服出来的梁靳阳刚好听见她说的这一句话，心为之震撼！

　　他突然止住了脚步，看向周北道：“喂，小北，听你老师的话回去读书吧。”

　　听见身后的声音，林愫卿好奇的回过头去看。这时周北也抬起了头看过去，打招呼道：“靳阳哥。”

　　梁靳阳抖出一根烟叼到嘴里，他缓步走向他们，边走边低头手挡着风点燃香烟，男人深吸一口，修长黝黑的手指夹住烟头，眯着眼吐出一口烟雾。

　　他开口道：“你不是羡慕我的职位吗？”

　　男人一巴掌拍在周北的后脑勺，不重，他摩挲了下，继续说：“初中都没毕业，怎么能像我一样呢？”

　　说来他能认识周北还是他二叔时不时的带人往他身前凑，想让他带带周北。

　　梁靳阳突然想到前段时间周北同他说过的话，少年人信誓旦旦地想要成为与他一样的人，殊不知这里面的艰苦和寂寥。

　　昨日，他问周北不回去读书了吗？

　　周北沉默犹豫没有吭声。

　　梁靳阳想着许是苦没吃够，便没开口劝，哪成想这家伙倔的很，竟咬牙又跟他们出去干活了。

　　脱一层皮也不敢喊苦，啧啧。

　　“我知道了。”周北低下了头。

　　林愫卿沉默地听他们说，非常严肃地开口道：“你们不应该录用未成年。”

　　梁靳阳听闻半挑眉头，轻笑一声，点点头，没说话。

　　一旁的周北先开的口：“老师，我满十六了。”

　　…

　　林愫卿一口气梗在胸口不上不下，紧咬着唇瓣，继续问道：“所以你的选择？”

　　“我…”周北又犹豫了。

　　梁靳阳又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你什么你。赶紧回宿舍收拾东西，我送你去学校。”

　　“那什么老师。”梁靳阳挠挠头道。

　　“我姓林。”

　　“行。”男人点点头，“林老师你先回去，我保证将你的学生安全送回到学校。”

　　林愫卿眉头又再一次蹙起，她淡漠地询问：“你拿什么保证呢？”

　　梁靳阳一噎，舌尖顶了下腮帮，嗤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钱夹，翻开取出身份证递给林愫卿。

　　“给，我的保证。”

　　他倒是洒脱，却将林愫卿吓了一跳。

　　那张卡片像是个烫手山芋般躺在她手心，哪有人第一次认识就掏身份证的？

　　她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这下总放心了吧？”梁靳阳开口。

　　林愫卿定睛一看，看到了他的姓名与年龄还有稚嫩青涩的脸庞。

　　她抬头扫了一眼面前黝黑的男人，眼睛微眨，风吹乱他的头发，有些长，下巴处冒出淡青胡茬，略显沧桑。

　　见她沉默，梁靳阳有些尴尬地挠挠头：“那什么，没整容，是我本人。”

　　“好的。梁先生，希望你说话算数。”她抬头，对上梁靳阳的视线，点了点头，“那我就先走了。”

　　转身走动的脚步一顿，目光瞥向低头沉默不语的周北：“我希望下午能在学校见到你，退学或者继续往上读，都由你选择。”

　　“对了，今早来找你之前，我去过你家，你爷爷并不知道你没在学校，我到时他正准备去挖土豆给你挣学费，你也不希望他看到你这样子吧？”

　　林愫卿的话像是一把刀，狠狠地插进周北的心里，他蓦地抬头，张了张嘴，又无比自责地低下头。

　　林愫卿没在说话。

　　黑色长安uni-v如风一般在公路上飞驶，卷起一片尘土，呛得俩人猛地咳嗽。

　　梁靳阳目光幽深望向那汽车尾翼，许久他踢了踢身旁的少年。

　　“赶紧去收拾东西，结工资，我送你回学校。”

03.第二见面

　　再次见到梁靳阳是半个月后，她到隔壁镇监考回来的路上车子爆胎了。

　　一发现车子有问题，她便停车到路边拨打救援电话。

　　这里荒无人烟，路上车辆极少。

　　距离她所在的清水镇还有一段很长的路程，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都没见到她的救援车辆。

　　偶有几辆汽车驶过，也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后便走远。

　　这时一辆越野车停了下来，林愫卿乍一眼还以为是她的救援车辆，直到车窗降下看到车内的男人，她有些惊讶：“梁先生？”

　　他剪了头发，很短。

　　胡子也刮了，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