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亭边，景汐经常会在那里向他施展术法成果；旁边的仙草丛里，还有景汐亲手种下的灵药仙草；石子小路上，是景汐经常跟在他身后走过的路。

就连回到殿中，桌边是景汐经常练习书写的地方，偶尔她写着犯困还会趴在桌面睡过去，却为了不让他发现，还强撑着眼皮装出一副并没有睡着的模样。

想到这里。

衡君言余光瞥见一旁的镜面屏风，竟发现自己唇角扬起极淡的笑意。

他一怔，笑意渐渐从神色中收敛。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重的沉闷，像是有大石块狠狠压在他的心口，不够痛彻心扉，却足以让他喘不上气来。

衡君言坐在殿中，缓缓从怀里掏出那个铃铛，他认出来，这是他送给她护身的。

可是铃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从来没跟他提过。

眉头一点点蹙起来，直到此刻，衡君言才意识到，似乎从定缘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拿出来过这个铃铛。

如果铃铛是从那之前就坏了，她为什么不跟他说？

也是此刻，衡君言才明白，自己对景汐是忽视的。

他从未真正关心过她经历的事。

半晌。

衡君言沉沉摩挲着铃铛，眼底是无尽悲伤。

就在这时，殿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饶霁带着慌乱的询问声——

“哥！他们为什么都说景汐死了？怎么可能！”

大婚之前。

饶霁因为惹祸被天帝罚去了崖底面壁，隔绝了六界所有消息。

直到今日，他才出来。

本以为要看到的是天界一片喜色。

可却见整个天界沉浸在沉重肃穆的氛围，就连青丘也是一片沉寂。

饶霁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回到宫中才得知景汐的死讯。

他不相信，自然就来找衡君言求证。

直到抵达霄云宫，也未曾察觉出景汐半点踪影，饶霁不得不信，原来外界并非传言。

“哥……景汐不是要成为你的天妃了吗？她为什么会死……”

饶霁不可置信，语气有些不可抑制的颤抖。

闻言，衡君言唇角勾出些许苦涩。

其实他想过，如果那日自己tຊ迎亲早些，或许是不是就能助青丘一臂之力，是不是景汐就不必投身归墟。

可后来他才知道，景汐本身为玄狐，她从生来就是为封印归墟而存在的。

一切不过是上天注定。

他怔怔垂眸：“天道如此。”

这般冷淡的态度让饶霁脸色难看至极，他注视着这位曾经最崇拜的哥哥。

“哥，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景汐吧？所以即便她死了，你也能说得如此淡然！”

衡君言面色微怔，却没有说话。

饶霁见状，脸色难看至极，转身愤然离去。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

衡君言都未再踏出霄云宫半步，他日复一复待在殿中，兀自饮下一杯又一杯的酒。

这日。

他照常饮酒趴在桌上睡了过去，半睡半醒间，他却仿若看见了景汐的身影。

她像往常一样给他倒了酒，朝他笑了笑。

很快又随风消散。

“景汐——”

衡君言猛地惊醒，伸手想去抓住那抹缥缈的人影。

却抓了个空。

原来不过是个梦罢了。

他眸色一暗，垂下手正要收回。

忽地，意识到什么，衡君言瞳仁猛然震颤！

他再度抬起手，定睛看去。

只见他的手腕上，萦绕着一根若隐若现的红线！

第13章

自从景汐身死。

他们之间姻缘的红线便早已断了，可如今红线重现，便是代表景汐尚有魂魄残存！

意识到这点。

衡君言眸色当即大喜。

向来稳重的人此刻仿若一个得到糖果的孩童，不顾一切直冲出殿，要去寻她的踪影。

是在半途被司命拦了下来。

“衡君言，你疯了不成？景汐已经陨灭了！”

司命第一次看见如此模样的衡君言，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衡君言却眉头皱起，“你不信我？我看见了她，我手上的红线还……”

他伸出手，话音却也戛然而止。

只见刚刚还萦绕在他手腕上的那抹红线，此刻竟然再度消失无影踪。

衡君言陡然一怔。

他有些难以置信，将手腕翻来覆去，眉头狠狠拧起，心也一瞬往下沉。

“怎么可能？我分明见它刚刚出现了。”

司命眸色复杂看着他，却是叹了口气。

“殿下，你喝多了。”

他浑身带着酒气，确实无从反驳。

可衡君言面色一沉，他知道自己并没有看错，刚刚在手腕缠绕的红线是他看得清清楚楚的。

除非……

是景汐的魂魄时弱时强。

不管如何，这代表她定然是还有一息尚存的！

衡君言陡然想到了昆仑镜！

昆仑镜乃上古神器，除了能照神魔，亦能寻到四海八荒任何人的踪影。

他当即飞身去了天宫找天帝，求天帝请出昆仑镜。

可换来的，是天帝同样的斥责。

“你是太子，承担着天界的未来！前端时间浑浑噩噩闭宫不见人就罢了，如今又来胡闹这些，实在是荒谬至极！”

衡君言神色木然站在原地，听着天帝的训斥。

过了许久，他眼底的情绪归于平静，拱手朝天帝作揖。

“天帝教训得是，儿臣日后不会再乱来了。”

他离开了天宫。

低头再度看向自己的手腕，上面空空如也，没有丝毫红线的踪迹。

有那么一刻，他想他或许真是醉了酒才看错了。

直到这天夜里。

他滴酒未沾，正要入睡之际，那手腕的红线竟再度浮现！

而这次。

红线竟不再是若隐若现，而是清晰地往外牵引过去。

顺着红线，衡君言来到南天门口。

远远看去。

那红线牵向的地方……竟是冥界！

冥界掌管着人间所有人的生死，凡人轮回转世皆由冥界接管。

可神族妖族死后，却并不会去冥界。

因此，景汐本不该在冥界才是。

但不管如何，既然这红线牵引，衡君言犹豫半晌，还是飞身前往。

九幽冥界。

寒风冷冽，像刀子似的刮在他的身上。

衡君言迈步往前走着，黄泉奈河下，无数恶鬼冤魂发出凄厉的哀鸣。

饶是强势如衡君言，眉头不免也微蹙起来。

可那红线却牵引着他继续往前。

那方向分明是去往冥界最边缘的地界！

霎时间。

衡君言眸色震住，满是不可置信，仿佛意识过来什么。

他清楚记起来——景汐曾经来过冥界，来过最边缘处，给他寻九叶还魂草！

这么艰苦的地方，她孤身一人，竟就这么闯了过来。

心口仿若有什么怦然冲出。

直到此刻，衡君言才明白，原来景汐对他，曾经用情如此之深。

一路顶着寒风，翻过峭壁。

红线的另一端停在了一处九叶还魂草的嫩芽上。

而旁边，有名白发苍苍的老妪正在替那株嫩芽浇水。

见了他，那老妪带着嘶哑的嗓音开口——

“老身的九叶还魂草需靠魂魄滋养，你要采取，便得留下一魂半魄做交换！”

第14章

闻言。

衡君言只觉脑中轰然作响，他定定望着红线牵扯的那株嫩芽。

一切真相恍然在他脑海里浮现。

原来，原来当初景汐来冥界采到的那株九叶还魂草，是用她的一魂半魄换来的。

可他醒来后，对她没有却没有半分感谢之语。

第一句话是责备她动了他的玉佩。

愧疚与悲痛涌上心头。

衡君言只觉喉咙仿若被刀子堵涩，呼吸都觉得生疼。

“这株……”

他俯身想要去碰那株嫩芽，可下一刻，那老妪将他的手挥开，龇牙怒目：“这位仙君！你要取只能取其他的，这株才刚刚滋养生长，采不得！”

“若我非要这株呢？”衡君言只定定望着它，这株嫩芽上缠绕着景汐的气息。

那老妪眸色幽幽，望着他。

“这株嫩芽可是用万年难得一遇的玄狐一魂半魄滋养的，珍贵得很，仙君若是要换，可不止一魂半魄的代价。”

“你要什么？”衡君言问。

老妪笑着，眼里冒出精光来：“仙君乃是龙身吧？老身听说，龙心鳞能抵万物，倒是个稀奇宝贝，不知仙君可否以此做换？”

衡君言眸色冷凝。

龙心鳞需修炼千年才成型，且无法再生的，交出它后，他便相当于有了最致命的软肋，但凡有对手攻击，他必死无疑。

可此刻。

衡君言目光灼灼望着那株嫩芽，指尖捏诀，竟以灵力化剑，生生取出自己的龙心鳞递上。

“现下，可否将这株嫩芽交给我？”

老妪捧着他的龙心鳞，当即欢喜不已，旋即却还说：“还有你的一魂半魄也得留下！”

衡君言没有丝毫犹豫。

待他交出老妪要的一切后，那株带着景汐灵气的九叶还魂草嫩芽终于到了他手里。

衡君言脸色惨白，却笑了出来。

他小心翼翼捧着那株嫩芽一路出了冥界。

抵达司命殿前。

衡君言就彻底没了意识。

待再次醒来时，他已经躺在司命殿的床榻上，旁边坐着神色难看的司命仙君。

“衡君言，你果真是疯了！竟去冥界丢了一魂半魄还没了龙心鳞！若是被天帝知晓，你可知……”

“无妨的，以我的能力，现今六界之内无人能伤我。”

衡君言打断了司命的话，转而将那株嫩芽唤出，“你看，我找到了景汐的一魂半魄，只要有这个，就能用转生术让她重新修炼成型。”

“可这一魂半魄在九幽冥界已经消耗了太多，是难以成型的。”司命拧着眉头，叹了一声，“这并不值得你用你的魂魄和龙心鳞做交换。”

闻言。

衡君言眸色怔怔，摇摇头：“当初，我命悬一线时，是景汐用她的魂魄换回我一命，如今我同样换她回来，又有何不值得的？”

司命眸色复杂，欲言又止看了他片刻，却还是没再多说什么。

他接过那株嫩芽。

“我用转生术帮你试试便是了，不过如今她的这一魂半魄寄生在这株九叶还魂草内，也只能让她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