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燃神思虚晃，看向交警。

　　“这期交通事故，我们初步判断闻时军酒驾，至于他有没有毒驾、醉驾，需要等他苏醒过来再做调查。”

　　这时，紧闭的抢救室门被拉开。

　　“谁是家属？”医生和护士走出来。

　　苏念棋和闻燃围上去。

　　医生摘下口罩，叹息一声，摇头：“伤者伤势过重，失血过多，我们已经努力了。抱歉，你们准备后事吧。”

　　苏念棋双眼一白。

　　“夫人！”林姨连忙扶住她。

　　闻燃怔怔地走上去，脸色煞白：“不可能，怎么会……”

　　旁边的妇人听到这消息，哈哈大笑起来。

　　大笑之后，是绝望悲恸的哭声。

　　荡漾在这走廊，绵绵不绝。

　　-

　　闻时军死了。

　　还有那个妇人的儿子，外卖员邹某，也死了。

　　他们没有被送去太平间，而是被警方带走，交给法医。

　　翌日。

　　警方过来说，事故的原因他们已经调查清楚，希望他们双方家属能来一趟警局，配合调查。

　　在警局里，闻燃知道了这起事故的原因。

　　闻时军酒驾了，撞死了邹某，双方双双身亡。

　　交警判闻时军全责，虽他已经身亡，但闻家必须担起责任，给受害者家庭一个交代。

　　受害者家属崩溃地哭着说，要把他们告上法庭。

　　-

　　那晚向晏礼淋了一晚的雨，回去后发起了烧。

　　因宜凌大学那边的课程紧迫，向晏礼翌日就带病回到宜凌市上课。

　　接到朱浅浅电话的时候，向晏礼正在给学生上课。

　　电话里，朱浅浅焦急不安的声音传来：“小叔，闻家，出事了。”

　　“啪”的一声。

　　手中的激光笔掉落在地。

　　向晏礼来不及拾起，慌忙奔出了教室。

　　他连夜坐飞机赶回了立阳市。

　　那日的天，灰蒙蒙的。

　　冬末，气温没那么冷了，但呼啸的冬风还是刺骨。

　　向晏礼一袭驼色大衣，伴着飞奔过来的疾风，额际的发丝垂落，镜片沾上一层白，模糊了视线。

　　男人奔到警局门口，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望着蹲在警局门口，双手环盖，把脸埋进膝盖中的闻燃。

　　女孩身陷悲恸的情绪中，背影寂寥悲伤，显得愈发孤独渺小。

　　男人心痛如绞，就连呼吸都在那一瞬间凝滞。

　　他眸色沉痛，缓缓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声音轻柔得仿佛随风飘散——

　　“燃燃。”

第55章 向晏礼，不要再出现我眼前

　　带着小心翼翼的声音荡进她耳朵，闻燃心头一震，怔怔地抬起眼。

　　冬日的夜总是来得很快，刚过晚上六点，天色已然全黑。

　　警局门口的灯亮着，洒在他身上，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暖黄色的光，宛如最暖的神，降落在她身边。

　　“向晏礼……”她嗓子已经哭哑了，望着他的眸子微颤，脸上满是举目无措，“他们都走了，只有我一个人了……”

　　眼泪划过脸颊，挂在她白腻的下颌，女孩像只受伤的小鹿，抱着自己的伤口，绝望地望着这一切。

　　向晏礼伸手，抚上她的脑袋：“燃燃，我在。”

　　闻燃身体一僵，在他掌心压上她脑袋的前一秒，微微错开身。

　　向晏礼的手僵在半空。

　　她在躲他。

　　意识到这一点，他眼神一刺，掌心收拢，慢慢放下手。

　　她家的事，朱浅浅已经跟他说了一些。

　　但此刻他想的安慰，在她眼里，不过是苍白徒劳罢了。

　　向晏礼没有细问她家的事，只是收回手，弯唇笑了笑，声音低柔：“吃饭了吗？我带你去吃饭。”

　　闻燃噙着一双泪眼，紧紧看着他，没动。

　　男人叹了声，声音好声好气的：“我们先吃饭好不好，有力气才能解决这些事情。”

　　闻燃盯着他，半晌才启唇：“向晏礼，为什么？”

　　明明拒绝她了，为什么还来关心她，担心她？

　　“是觉得我可怜吗？”闻燃目光透着一丝冷，“如果是这样，我不需要。”

　　“不是。”他注视她，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我不想看到你难过。”

　　闻燃嗤笑了声：“可你就是让我难过了。”

　　她大概知道他为什么拒绝她，无非是因谢思颖的事情，也知道他的拒绝是为了她好，但她就是过不去这道坎。

　　在她眼里，拒绝了那就离开，永远不要出现在对方面前。

　　“对不起。”

　　“……”

　　见他神色难受，闻燃眸色稍顿，别扭地转开脸。

　　两人没有再说话。

　　四周变得很安静。

　　半晌，她才慢慢起身。

　　因蹲得太久，她下半身麻得厉害，起来时踉跄了几步。

　　向晏礼伸手扶住她。

　　肌肤相碰的刹那，那座火山在喷发，淹没了她整个身体。

　　闻燃迅速缩回手，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向晏礼追上去：“去哪儿？”

　　“吃饭。”

　　男人脸色顿时阴转晴，快速跟上去。

　　“别跟着我。”小姑娘脾气倔得很，径直走着。

　　“……”

　　向晏礼也听话，与她拉开一段距离，没有跟得很近。

　　闻燃在附近找了家餐馆，点了一份牛肉米线。

　　刚坐下，男人就出现在她对面，指着空座椅：“这位同学，请问一下，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闻燃抬眼，扭头：“不可以。”

　　语气不强硬，甚至透着一丝口是心非的意思。

　　男人弯唇，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闻燃装作不想看他，转脸一直盯着厨房里正在做粉的老板。

　　向晏礼也点了份牛肉米线，甚至多加了一份牛肉。

　　很快，两人的米线上桌。

　　闻燃抽出筷子，作势要吃，面前的米线被人端走。

　　她愣住，抬眼。

　　向晏礼把他点的那碗牛肉堆得跟小山似的米线推给她，示意：“吃这碗。”

　　“不吃！”闻燃作势要抢回来，被他躲开。

　　闻燃气极，盯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人动作一僵，终是妥协：“我们……也算是朋友吧。”

　　她梗着声音：“我不缺朋友。”

　　“……”

　　“向晏礼，我希望你，”闻燃注视他，“不要再出现我面前。”

　　-

　　这句话很伤人。

　　闻燃认为，那天的饭应该是她跟向晏礼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在她认真跟他说，不想看见他，不想他出现在她面前之后，男人神色错愕，眼里划过的黯淡和落寞，几乎要淹没他。

　　他似乎也听了她的话，从那天开始，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闻燃逐渐习惯了没有向晏礼的日子，逐渐适应被受害者家属纠缠、撒泼，甚至被告上法庭，她和律师一直在努力私下调解的日子。

　　只是没想到，后面还有更大的坑在等着她。

　　闻时军下葬的那天，非常热闹。

　　受害者家属来闹事，一直不同意七十万的赔偿金，并嚷着如果闻燃他们不把赔偿金提到一百万，他们绝对不会离开此地。

　　这场车祸，闻时军全责，如果不是因为他酒驾，受害者一家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如今受害者家里的顶梁柱殒命，他们身为全责方，必须要对对方负起责任。

　　只是，受害者家属把赔偿金提到了一百万。

　　是个不小的数目。

　　闻燃被闹得精神崩溃，无奈之下，只好答应对方提出的一百万赔偿金。

　　-

　　闻时军的葬礼，闻燃的很多朋友，包括朱浅浅，温允周和成子他们，都来了。

　　只有向晏礼。

　　闻燃视线随意扫了一圈人群。

　　他没有出现。

　　反应过来时，她自嘲地笑了声。

　　明明是她把他赶走了，为什么还奢望他出现。

　　“燃燃，节哀顺变。”朱浅浅红着眼走过来，把她抱住，“你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我说，我都在。”

　　闻燃把最后的纸钱扔进火炉中，点点头。

　　“还有温允周，成子和向……”朱浅浅话一顿，视线无意瞟了一眼远处树下的男人。

　　闻燃神色一顿，看向她。

　　朱浅浅收回视线，抿唇笑着：“还有温允周和成子他们，我们都在，别怕。”

　　那天葬礼后，朱浅浅没有离开。

　　她担心闻燃胡思乱想，当天陪了闻燃一晚。

　　那一晚，闻燃跟朱浅浅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每次说到她爷爷奶奶和张君云时，闻燃眉眼间总是弯起，笑意盈盈。

　　那晚的月色正浓，夜里的冬风轻了许多。

　　闻燃隔着窗户望着那轮圆月，眸光泛湿，声音喑哑得厉害。

　　“浅浅，我这个人大概是太坏了。”

　　朱浅浅身形一僵，抱紧她：“没有，燃燃，你很好，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