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身下疾奔的马蹄，是楚寻逍急迫的心情，是他对季云宛的在意……

到达皇宫门口时，大婚仪仗正要入宫。

陆金陵望着那长长的迎亲队伍，正思考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换回来。

身后的温热倏然消失！

楚寻逍飞身下马，下一瞬就出现在喜轿前，倾身将轿中盖着喜帕的新娘抱了出来。

这一刻，他身上的素白僧衣仿佛都被鲜艳的喜服染上了红尘气。

而此时，护卫喜队的侍卫也回过了神，纷纷拔出兵刃对着楚寻逍，蓄势待发。

一片嘈杂混乱中，裴璟川脸色阴沉：“楚寻逍，你要干什么？”

感受到他的杀意，陆金陵正要上前。

却见楚寻逍手指向她，声音冷沉：“你的太子妃，在那儿。”

第7章

说完，楚寻逍就抱着季云宛决然离去。

陆金陵僵硬的望着他的背影，一颗心像是被活生生从胸膛里挖出来，碾碎那么痛！

浑噩间，只听到裴璟川愤怒的命令：“立刻着人来为太子妃梳妆！”

陆金陵没反抗，任由他们将自己塞进花轿，抬入东宫。

……

洞房里燃着龙凤喜烛。

裴璟川讽笑道：“楚寻逍为了季云宛，又一次抛下了你。”

这话像一把利剑直直插进心脏，疼得陆金陵手脚发麻。

她强行将那股涩意压下，说出的话也不知是想说服谁。

“这件事本就与季医师无关，师父这么做是理所应当。”

“你想这么骗自己也行。”

裴璟川不以为意，俯身凑近，“反正过了今晚，你就是我的太子妃了。”

他温热的呼吸打在肌肤上，陆金陵一颤，抽出发间的金簪直抵裴璟川喉间。

他却不闪不避：“你要为了他守身如玉？可他未必在乎。”

“不过……只要你交出崇武军的兵权，我可以不动你。”

崇武军关乎楚寻逍的安危，陆金陵无比清楚裴璟川打的什么主意。

她斩钉截铁拒绝：“不可能！”

裴璟川一声冷笑，伸手就去解她腰侧的衣扣。

动作间，金簪瞬间划破了他的脖子。

鲜血流下来。

裴璟川手指捻了一下，才沉声下令：“来人！陆金陵刺杀太子！押入天牢！”

陆金陵没有挣扎。

她若反抗逃跑，无疑会将刺杀的罪名坐实，届时麾下的将士和楚寻逍都会被牵连。

她不知道裴璟川会做到什么地步，也不敢去赌那最坏的可能。

……

天牢的刑罚是出了名的残酷。

等从行刑架上下来，陆金陵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当天夜里就发了高热。

她烧得迷迷糊糊，隐约间，只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走进来。

瞧清他身上那袭月白色僧衣时，陆金陵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师父……”

然后整个人就被来人从地上拽起，与此同时，楚寻逍的声音响起：“走。”

手臂上那温热的触感是如此真实。

陆金陵终于意识到：眼前的师父……是真的。

他真的来了，来……救自己！

她仿佛没有了思考能力，顺着楚寻逍的力道往外走。

整座天牢都静悄悄的，一路上都是倒下的狱卒。

在这皇家险要之地，楚寻逍却仿佛像逛自家后花园般，闲庭信步。

一直到走出天牢，陆金陵就看到了门外的那匹马。

她脑海猛地闪过白日里楚寻逍将自己扔下的画面，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

“师父，我们去哪？”

“灵栖寺。”

楚寻逍没看她，翻身上马后，朝她伸出了手。

那只大手骨节分明，腕间还绕着一串佛珠。

恍惚间，陆金陵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被楚寻逍捡到的那一日。

他也是这样朝自己伸出手……

陆金陵鼻间泛酸，却再没有丝毫犹豫的握紧。

被拉上马的那一刻，她清晰的感觉到身上的伤口再次撕裂，往下淌着血，疼得她面色狰狞。

可陆金陵愣是咬着牙，一声没吭。

一直到灵栖寺。

陆金陵强撑着颤抖的身体，翻身下马。

看着楚寻逍走向寺门的身影，她正想说些什么。

就听“吱呀”一声，寺门打开。

季云宛走出来，看到陆金陵，她松了口气：“太好了，人没事就好。”

随后转头对楚寻逍道谢：“多谢你，寻逍。”

闻言，陆金陵意识到了什么：“所以，是季医师求师父去救我的吗？”

季云宛神色一顿，明显有些尴尬。

她没回答，陆金陵却已经明白了答案。

心坠进无底的深渊，她僵硬转头问向楚寻逍：“所以，师父其实没想救我，是吗？”

楚寻逍嗓音薄凉：“你不必再叫我师父。”

“今日起，你我恩情两消，再无瓜葛。”

第8章

语毕，楚寻逍抬腿朝寺里走去。

陆金陵只感觉天地都在这一刻崩塌，地动山摇间，她失去了意识……

这一昏，就是整整三日。

醒来那天，陆金陵躺在灵栖寺的寮房里，几步外是忙前忙后的季云宛。

她撑着酸软的四肢，坐起身：“季医师，多谢。”

季云宛闻声看过来，笑意温婉：“这本就是医者该做的。”

“不过你伤的太重了，之后一段日子还是要卧床修养。”

陆金陵点了点头，目光下意识看向周围。

没有楚寻逍的身影。

他是真的不在乎她的死活。

陆金陵眼神一黯，掐紧掌心逼着自己不去想：“季医师，师父……”

她声音一顿，想起楚寻逍不准自己再叫‘师父’的话，喉咙酸胀地哽了又哽。

“梵尘将我从天牢救出来这件事，圣上和裴璟川是什么反应？”

季云宛摇了摇头，也很诧异：“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没有这回事一样。”

“这样也好，你和寻逍也算彻底脱离那个漩涡了。”

陆金陵却觉得没这么简单。

果然，七日后朝中来了人。

却不是来抓陆金陵的，而是找楚寻逍。

“东凌国屡屡侵扰漠北边境，命镇国大将军楚寻逍，带领崇武军出征漠北，抵御外敌！”

东凌国是马背上的民族，素来骁勇善战，这些年来攻下了不少国都，俨然有和大宣分庭抗礼的架势！

宣旨大臣见楚寻逍没反应，利诱道：“陛下还说，只要楚将军出征，过去的事就都一笔勾销！”

话说的好听，可在场的人都清楚，这是因为大宣无将可用！

陆金陵看向楚寻逍，就听他拒绝：“贫僧已入空门，朝堂之事与贫僧无关。”

随后便阖眼敲起了木鱼，明显就是在赶人。9

眼见着大臣面色愈发阴沉，陆金陵开了口：“我愿带领崇武军，出征漠北！”

她不想楚寻逍再和宣崇帝起冲突。

就算他再厉害，如今也只是一个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大臣有些犹豫。

楚寻逍却没有半点反应。

直到季云宛也开口：“我也愿一同前往。”

楚寻逍手中的木鱼声才顿了顿，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

战事焦急，陆金陵第二日就率领崇武军出发了。

漠北苦寒，这场恶战整整持续了好几个月，打得东凌国败退回国界线，才得以休战。

营帐里。

陆金陵满身的伤，新旧叠加，本就单薄的身子更是瘦的快要撑不起盔甲。

“嘶！”

突然肩上一疼，陆金陵忍不住闷哼一声。

季云宛脸色凝重：“这道伤再砍得深一点，你这条胳膊就废了！”

陆金陵苍白一笑：“我终究还是不如师父，要是他在，这场仗不会打得这么艰难。”

大宣是赢了，可崇武军也战死了大半。

季云宛包扎的动作顿了顿，出口的话却是：“我知道你对寻逍的心思。”

陆金陵眼底全是慌张：“我听不懂你的话……”

季云宛不理她的否认，自顾说下去：“这些年我看着你从军、入朝堂，这些原本世俗认为女子做不到的，你都有勇气去做，怎么独独到了寻逍这里就退缩了呢？”

“顾虑太多只会让自己痛苦，人这一世不过百年，何苦为难自己？”

这些话陆金陵明白，可该和她说这些的，不该是季云宛。

她不是楚寻逍的未婚妻吗？为何要劝她勇敢？

陆金陵回头看她：“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我和你师父，不是你想的那样……”

季云宛回答的不清不楚，陆金陵刚想继续问。

就听帐外传令兵来报：“将军！敌军突袭，如今已经攻破边城！”

陆金陵神色一凛，立马披上战甲：“整军出发！”

她掀开帐帘，就往外走。

“陆将军！”季云宛的声音响起。

陆金陵回头，就听她说：“平安回来。”

陆金陵重重颔首，就上了战场。

这一场仗，打了整整半月。

当又一次惨胜，退回到后方时，却看见一车车的尸体从城门拉出来。

陆金陵眼皮不安地一跳，拉住一个士兵询问：“怎么回事？季医师呢？”

士兵满脸哀切：“城中起了瘟疫，季医师她也染了疫病……死了！”

陆金陵整个人都晃了晃。

怎么会？明明离开时季云宛还好好的……

惶然间，她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凛冽的声音：“你说季云宛怎么了？”

陆金陵愕然回头，就对上楚寻逍黑沉如水的双眸。

他没看她，只盯着那个士兵问：“季云宛在哪儿？”

士兵手指了个方向：“所有得瘟疫死的人都得拖去城外焚烧，季医师……也在那儿。”

闻言，楚寻逍转头就城外奔去。

陆金陵紧随而去，却根本追不上。

等赶到时，尸堆之上，烈火熊熊燃烧，黑烟滚滚。

而楚寻逍一身素白僧衣，正朝着火焰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