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觥筹交错。而宴席上,却摆着一张上满佳肴、斟满酒,却无客落座的桌子。
那是为庞遇,为谢小六,为章月回,为谢却山和南衣准备的。他的挚友们,有的再也来不了了,而有的是不能来。谢却山还活着是一个仅寥寥几人知晓的秘密。
人人看到那张桌子,都面露唏嘘之色。如今是大局已定,生活安稳,可每一个空了的位置,都在昭示着过去的惨烈。
喜庆之日,到底添了一抹哀色。
酒过三巡,有人酒意上头,望着那张空桌子,感慨起当年汴京城中意气风发的烟雨三杰,在座多是北地旧臣,无不潸然泪下,念起当年王朝盛世。而如今的北方,是大家望穿了眼,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没有人知道,汉人的马蹄是否还能踏过长江黄河,回到故土。
庆贺的酒,混着几分思怀和不甘,滚入喉间,一饮而尽。
夜半宾客散尽,已有几分醉意的宋牧川独坐于那张空桌前。
此去经年,好像只有他一人站在了山巅,高处不胜寒。
他对着空气落寞地遥遥举杯,这满目喜庆的红海也不过只是荒芜,他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却忽闻一道爽朗的声音响起。
“独酌多没意思?”
宋牧川泪眼朦胧地抬头望去,南衣和谢却山出现在门口。
“也不等等我们。”
春风拂面,他们执手而来,那是世上最好的事情。
番外 也无风雨也无晴
宋牧川的婚宴上,张知存喝得酩酊大醉。
外人都以为驸马是个体面人,而只有徐叩月知道,他每日都喝成这样,只是今夜触景生情,喝得格外淋漓尽致。
回去的马车上,徐叩月不得不照看着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的手忽然被他握住,力气是绵的,只是虚虚扣着她的掌心。他右手在被俘的时候被打伤过,没有好好养,从此落下病根,便使不上什么劲了。
“杳杳。”
徐叩月浑身起了细小的战栗,忘了有多久,他没有这样亲昵地喊过她的小名。
他们已经和离了。
虽然在外人眼里,他们仍是相濡以沫的夫妻,家里却已筑起高墙,分院别住。
马车里弥漫着浓厚的酒气,让她不由恍惚……思绪飘到了很久以前。
国破家亡之前,他们是天造地设、男才女貌的一对伉俪,直到被俘虏之后,她被完颜骏带走,完颜骏要她做他的妾室,她以死明志,完颜骏便把张知存也带过来,在她面前折磨他,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只能低头顺从。
完颜骏要张知存跪在外面守夜,他要他听着。
张知存差点疯了,硬生生折断一条桌腿,冲进去要跟完颜骏拼命,不出意外,被打得半死。
她只能哭,那些不值钱的眼泪哗哗往胸膛里灌。
那是一段地狱般的回忆。
他们看着彼此狠狠坠落,如同草芥被践踏。
在一日日绝望的折磨中,张知存终于找到了能跟徐叩月说话的机会。
他说:“杳杳,我们一起死吧。”
她哭着点头。
可真的要赴死,那何其艰难,他们的前半生都是锦绣富贵,高高在上,谁也没见过死亡,他们都懦弱,都卑怯。
然后沈大人的密信便悄无声息地送到了他们的手里,沈执忠希望徐叩月能把传位诏书带回沥都府,而张知存能获得岐人的信任,传回一些有用的情报。
这封信好像给了他们一个活下去的信念,或者是,以大义之名,给了他们一个懦弱的借口。
在完颜骏眼里,张知存是被打怕了,他成了完颜骏身边最乖巧的一条狗,什么屈辱都默默咽下,哪怕夺妻之仇都能忍受。完颜骏让他去做最卑贱的马奴,他也逆来顺受。
徐叩月一度以为,这样的日子不会有尽头,她会在完成任务后的某一刻解脱地死去,而曙光是一点点出现的,那一个个的战士撑起了王朝的脊梁骨,胜利来得比她想象得还要快,她也得救了。
不久后,张知存便从北边逃回来了。
戏合该到这里就落幕了,他们是所有人眼里的患难夫妻,于风雨飘摇之际完成了各自的大义,守得云开见月明。
但他们都把久别重逢想得太简单了,他们是对方荣耀的见证者也是痛苦的亲历者。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她和完颜骏之间不伦不类的关系,是她目睹他从一个天之骄子变成卑躬屈膝的奴。
落差打碎了他们初见彼此时的光环,他是汴京城里风头无两、圣眷正浓的新科状元,而她是皇室最明亮的那颗珍珠,他们哪见过丑陋和阴暗,轰轰烈烈地爱着对方身上最光鲜的那个部分,一帆风顺地成婚,收获万千祝福,只是如今,他们的脸上再也难寻昔日光彩。
他们都受不了,无法岁月静好般地与过去和解、自洽,当支撑他们的伟大信念已然到达终点,他们的生活只剩下一地鸡毛。
他回来后,他们度过了很尴尬的一段时日,莫名变得拘谨、不熟。他们不知道在分开的这段时间里对方都经历了什么,他们也都不想讲述,不想询问。因为每次回忆,都要触及那些屈辱的伤口。
于是他们都变得小心翼翼,言辞间只字不提过去的事情,却分明能在对方脸上见到那种刻意的逃避。
有些更琐碎更实际的问题浮到了水面上——他们是不是还要同枕而眠?他们该如何像从前一样亲密?他们之间还有感情吗?
张知存借口自己需要养伤,独自住在书房,徐叩月也松了一口气,就当他是真的要养伤,不去细想,不去深究,就这样默契地保持着距离。
再后来,张知存去了一趟沥都府,带回谢却山要被车裂的消息。徐叩月愤怒极了,那是张知存回来后他们第一次发生激烈的争执。
那种愤怒让她口不择言,她骂张知存假君子真小人,她说你怎么不替谢却山去死,这么恶毒的计谋你怎么说得出口……张知存也不回嘴,就这么受着。可骂完之后,一种巨大的无力浮上了徐叩月的心头,她什么也改变不了,王朝护不住它最忠诚的子民,而她身为庇佑在战士羽翼之下的幸存者,她甚至更没有立场骂张知存。
她知道在她不曾亲眼见过的那段日子里,张知存又何尝不是生不如死,如果在同样的境遇下,他一定也会慷慨赴死。或许是想到这一点心生愧疚,又或许是想到可能只差一线,他们也会阴阳两隔的后怕,她抱着张知存嚎啕大哭。
从那之后,张知存开始酗酒,若不喝醉,他整夜整夜地无法入眠。他以养伤为由,拒绝了出仕,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
得知谢却山依然活着,他的状态总算有所好转,但酒已经喝上瘾了,戒不掉了。他试过,努力让自己从这种颓丧中走出来,去书院给太学生们讲经。他戴上儒师的面具,可回到家后,他依然是个酒鬼。他已经在这种似梦似幻的状态里找到了甜头,只有这样的时刻他可以遵从自己的内心,选择不那么清醒。
他能看到徐叩月眼里的失望和麻木。
他等待着,终于等到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她对他说:“我们和离吧。”
他过了很久才回答道:“只是,能不能不要让人知道?我不能再没有驸马tຊ的身份。”
有那么一刻,徐叩月心里溢满了酸楚。
她很希望自己能因此厌恶他,可她又太清楚张知存的为人——驸马对他来说,有什么重要的?和离后,他甚至还能再娶妻生子,但他放弃了新人生的可能性,因为公主和离的事情一旦公开,就会有人窃窃私语地提起完颜骏,那些或许没有恶意的猜测会成为一把利刃刺在她身上。在她提出和离之前,就想过了这种后果,可她觉得他们的感情已经到了末路,非得有个决断,才能让他们摆脱这种无解的痛苦。
她唯独没想到,他仍想着保护她免受流言蜚语的困扰。
她流着泪道:“但我死不与你同穴。”
“好。”他说。
张知存知道,哪怕她从未承认过,她是有一点点恨的。
谁不曾幻想过冲破一切阻力、矢志不渝的爱情呢?
可他没能给出那样热烈的爱情。他受不了明月的陨落,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介意,介意得快要发疯,又毫无立场。
张知存想,他们大概就要一辈子这样纠缠在一起,做不了夫妻,也会做家人。他那么懦弱那么不堪,但他依然想做她退到最后,依然在的后盾,这应该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
他们已经分居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