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件衣服和行李七零八落躺在江边，树枝隐约可见有人拼命抓住的痕迹，而本该又二十几人的车内，只剩下了五个人，没有一个人活着。

一种从没有过的心慌爬上纪文彬的心，他两眼熬的通红，磨破的双手还不断搜寻着那细丝般的希望和可能。

可挖开车头前黄土，一个熟悉的木箱露了出来。

他目光一怔，想起那天准备带顾安安去张燕家时自己提的木箱。

沾满血泥的手微不可察的颤了颤。

打开木箱，里面都是顾安安和曲佳佳的衣服！

纪文彬呼吸猛然窒住：“佳佳，安安……”

杨超转过头，只见纪文彬整个人面无血色的僵住，如遭雷击的视线紧盯手里着木箱。

他上前想接过，却在触碰时，一张曲佳佳和安安的合照从木箱夹层里掉了出来。

杨超大惊：“这是……嫂子？”

第13章

沿着214国道，纪文彬带着战士们一路救援。

直到一个月后，军区派来另一个团接替，他们才接到撤退的命令。

回去的途中，杨超瞄了纪文彬好几眼，终于忍不住开口：“团长，现场不是没找到嫂子嘛，说不定……她被救了。”

然而这番安慰连他自己都觉得很牵强，江水湍急，连一个大男人都会像浮萍一样被冲走，何况是个柔弱的女人，还有不过三岁的孩子。

整整一个月，在被救下的幸存者里，没有任何关于曲佳佳他们三人的消息。

纪文彬始终沉默，熬了几天的眼血丝遍布，目光落在很远的地方。

心和大脑好像已经麻木，全依靠着本能运作着保持生命。

曲佳佳，你在恨我吗？

活着一声不吭地走了，死了也不来梦里看看我……

纪文彬捏紧拳，只觉干涩的眼眶涌上了迟来且二十多年都没再出现的酸胀感。

南茂市，宾来饭馆。

“阿妈！”5

曲佳佳刚把手上的面粉洗掉，顾安安就跑了过来，亲昵地抱住她的腿。

她眉眼一软，擦了擦手后把孩子抱进怀里，揉了揉那小肉脸：“看你跑的满头汗，小心摔着。”

顾安安蹭着她的肩，奶声奶气地说：“阿妈，安安饿了。”

话音刚落，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

“安安，你跑那么快，叔叔都追不上你了。”

曲佳佳抬起头，只见何建涛拎着书包，一脸无奈地走过来。

她连忙放下孩子起身，目露感激和歉意：“何老师，真不好意思，总是麻烦你替我接安安。”

何建涛笑了笑：“别这么说，要真论起来，我还得感谢你，让我这家生意一直不怎么好重新做起来了。”

听到这话，曲佳佳不由想起一个月前的事。

汽车刚到南茂市车站暂停，阿嬷突然肚子疼，她只能带着顾安安送阿嬷去车站找厕所，没想到出来时，车竟然走了。

也因为这个意外，让他们祖孙三人逃了一命，好在钱跟身份证都在身上，她只好带着阿嬷和顾安安在市里找了个便宜宾馆住下。

想着阿嬷的病，她便暂时在这个饭馆找了厨娘的工作。

老板何建涛是一个中学老师，而这个饭馆是他去世两年的妻子留下来的。

何建涛环顾了下饭馆：“天黑的早，你还要照顾老人跟孩子，早点打烊吧。”

顿了顿，又将目光放在了曲佳佳身上：“佳佳，你真的不要住到我那边的房子吗？店里虽然能住人，但三个人住一间也挤得很。”

曲佳佳连忙摆摆手：“不用不用，你已经帮我很多了，而且阿嬷跟安安在身边，我也好随时照顾他们。”

听着她第四次的婉拒，何建涛也不再说什么。

“那你早点休息，我就先走了。”

曲佳佳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阿妈。”

顾安安扯了扯她的衣角，仰着头看着她：“我们什么时候去找阿爸？安安想阿爸。”

闻言，曲佳佳心微微一紧。

她俯下身将孩子揽入怀里，张了张口却回答不了。

就在曲佳佳纠结怎么回答顾安安的问题，却见他眼睛突然一亮，指着外头叫了起来。

“阿妈，是阿爸！”

第14章

曲佳佳抬头望去，不远处的路上驶来几辆军卡停下。

南茂只是个县级市，饭馆又开在比较偏僻的地方，所以平时客人并不多，不过饭馆面前就是去214国道的必经之路。

想起一个月前发生的山体滑坡，她想着一定是战士们抢险回来了。

曲佳佳摸了摸顾安安的头：“那不是阿爸，不过跟阿爸一样都是军人，安安乖，进去陪太奶奶，阿妈一会儿给说你做好吃的。”

顾安安鼓起脸，有些不情愿进后房去了。

见孩子进去了，曲佳佳便进厨房拿出面粉，开始做馒头。

天色见黑，杨超让人乘着休息空隙检查车子。

“营长，团长这些日子没事吧？”

身边的战士忍不住问了句。

杨超绷着脸：“死了那么多乡亲们，谁看来心里会没事。”

其实也只有他和几个排长知道，纪文彬并不只是因为遇难的人，还因为跟着遇难的曲佳佳和顾安安……

二十分钟后，二排排长突然过来：“营长，刚刚有位女同志硬塞给我们一大袋馒头……”

“不拿人民群众一针一线忘了吗？快还回去！”杨超皱眉道。6

排长一脸难色：“可那位女同志扔下东西就走了，饭店的门都关了。”

话落，纪文彬从车上下来：“什么事？”

杨超解释：“有位开饭馆的女同志送来一大袋馒头，我让他送回去。”

纪文彬看了眼各个面露倦色的战士：“累了一个月，让他们吃口热乎的吧。”

说着，从口袋拿出一张五十块和三张十块的钱朝饭馆走去。

杨超叫住他：“团长，我去吧，你几天都没合眼，先休息会儿。”

纪文彬抬手阻拦：“不用，十分钟后，继续前进。”

一路走进关了半扇门的饭馆，里面虽然宽敞，但因为用的钨丝灯，所以显得很昏暗。

忽然，一股熟悉的鲜香让纪文彬步伐一滞。

是从右边厨房里传出来的，而且这味道怎么那么像曲佳佳的手艺？

厨房里，曲佳佳给顾安安做好碗面，正要端去，却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

以为是来吃饭的客人，便擦了擦手走出去：“吃面还是吃……”

话说到一半，她瞳孔骤然紧缩。

当看到几步外一个多月没见到，甚至以为已经死了的人，纪文彬整个人都愣住了。

曲佳佳满眼错愕，好半天才回过神：“纪文彬？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熟悉的声音唤回了纪文彬的思绪，如释重负的狂喜风浪过后，便有股无明火在胸口烧了起来。

曲佳佳还没反应，男人已经跨到眼前，投下的阴影遮盖住了她的脸。

“你是故意让我以为你死了吗？”

几乎从牙缝里挤出的话刺的她心一紧，双腿也不由往后退。

纪文彬察觉到她想逃脱的动作，忽然跨了一步，直接将人抵在墙上，居高临下凝着那张写满慌张的脸。

他撑在墙上的手慢慢攥紧：“你想去哪儿？”

曲佳佳只觉呼吸发窒，下意识伸手想推开他：“你离我远点……”

话没说完，手就被对方狠狠扼住。

“曲佳佳，跟我回去。”

第15章

纪文彬压着胸膛的怒火，努力平静自己的口吻。

曲佳佳呆呆看着他，似乎对他的要求毫无准备。

好半晌，她才回过神，用尽全身力气推开眼前山一半的男人。

“纪文彬，我已经在离婚申请报告上签了字，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或许是逃离了那个成为上辈子噩梦的大院，曲佳佳眼底满是从没有过的强硬和坚持。

纪文彬眉目一拧，只觉额上的青筋在跳：“报告我没有上交。”

曲佳佳愣了瞬，但很快冷淡地转过身，不去看他：“顾慧芳说，你在跟我结婚第二天就写好了离婚申请报告，之后你也提了离婚，现在不是遂了你的愿吗？”

一字一句，都像针扎在纪文彬血肉里。

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