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了？

　　明臧顿住，偏头去看。

　　但沈梦伊已经埋首下去，他什么都看不见。

　　只能感受到她温热的气息在脖颈间氤氲：“阿焱，我好疼，真的好疼，你抱抱我好不好？”

　　“母后病逝，父皇驾崩，如今连宁儿也容不下我……阿焱，我只有你了，求求你别离开我，我不想再一个人了。”

　　明臧整个人绷直，手攥紧得整条手臂青筋都凸起。

　　沈梦伊感受到他的变化，如藕白皙的双臂紧紧缠绕着他的脖颈。

　　“阿焱，你还俗娶我好不好？”

第3章

　　话音消散，佛堂里只剩下烛芯燃烧的声音。

　　许久后，明臧强硬的将沈梦伊的手解下来，起身往后退避三步。

　　“殿下自重。”

　　他垂着眼，手里捏着佛珠，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情绪：“贫僧是出家人，此生再不入红尘。”

　　“过去种种，请长公主都忘了吧。”

　　好一句简简单单的忘了！

　　沈梦伊站起身，任由那道伤疤还暴露在空气中，一步步走向明臧。

　　明臧也一步步后退。

　　他退，她就再逼近。

　　一进一退，直到明臧背靠实木佛龛，退无可退。

　　沈梦伊抬手掐住他下颌，强迫他看向自己：“宋晋焱，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已经忘了我们从前的情意，哪怕是我死了，你也毫不在意。”

　　明臧目光淡凉：“殿下……”

　　“说啊！”沈梦伊打断他，泪意冲红了眼框，“我要听你亲口说，你再也不在意我了！”

　　明臧修长手指将佛珠攥得极紧。

　　却还是开口：“殿下千岁，自然有千千万万百姓在意——”

　　“啪！”

　　沈梦伊抬手一巴掌打在明臧脸上，气到发抖的掌心火辣滚烫。

　　可她也疼，一颗心像是被刀不断捅着，鲜血淋漓。

　　“宋晋焱，我不需要他们，我问的是你！”

　　她扯着嗓子嘶喊，眼泪挂在眼角摇摇欲坠。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和宋晋焱有一天会变成这样，相待虚伪，口无真言。

　　这一巴掌落下去，佛堂里寂静许久。

　　半晌，明臧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殿下息怒。”

　　沈梦伊陡然觉得浑身无力，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她宁愿他生气，和她吵。

　　也不愿他像一潭死水似的！

　　她真的累了。

　　“宋晋焱……”

　　沈梦伊想说点儿什么，可最后什么都没说，转身走出了佛堂。

　　回到寝殿，她望着屋内华丽璀璨的物件，心头的火再压不下去。

　　振雷般的砸声从殿中持续传出，与那边佛堂里的静心木鱼声形成鲜明对比。

　　这天后，沈梦伊再没主动去见过明臧。

　　直到八月十五中秋夜这天。

　　沈梦伊让厨房做了一大桌子菜，亲自去请了明臧到正厅来。

　　她今日穿得严实，言行举止也没有逾越。

　　明臧便跟着去了。

　　偌大的正厅里只坐着他们两人。

　　沈梦伊斟了两杯酒，一杯放在他面前，一杯独自饮下。

　　明臧没有动，神色淡淡：“殿下，出家人不饮酒。”

　　她好似没听见，又倒了一杯举在眼前看：“从前我以为，总有一天你会以我驸马的身份，与我、父皇、母后还有宁儿，一起坐在一张桌上共度团圆夜。”

　　“倒不曾想，一个愿望也没实现。”

　　他没做她的驸马，父皇母后先后仙逝，胞弟与她心生隔阂。

　　沈梦伊仰头饮下，手再落下时正好覆在明臧手背上：“阿焱，我不逼你娶我了，你就陪陪我，行吗？”

　　不知是喝了酒的原因，还是每逢佳节倍思亲。

　　沈梦伊声音又软又轻，让人忍不住心软。

　　可明臧却别开眼，起身就要走：“殿下喝醉了，还是早些休……”

　　话没说完，他突然感觉到一阵晕眩。

　　他身子一晃，下意识用手臂撑住桌子才没摔倒。

　　这是……怎么回事？

　　明臧竭力凝神，终于闻到空气中那一缕似有似无的香味。

　　他循着看去，就见香炉里那袅袅不断的烟雾。

　　沈梦伊竟在那香里下了药？！

　　明臧冷眼看向沈梦伊，三年平静的心绪，在此刻迸发一股怒意。

　　沈梦伊却全当瞧不见。

　　她站起身，脱下外面一层白袍，露出内里大红的喜衣，扶着他走去偏殿的卧房。

　　“沈梦伊……”明臧想挣开她。

　　但药力作用下身上没有一点力气。

　　视线模糊间，他只看见沈梦伊拿着另一件大红喜服坐在他身边。

　　“刚才是骗你的，阿焱，今日我就要与你成亲。”

第4章

　　明臧一双黑眸目光分外冷沉。

　　沈梦伊不敢直视，垂眸为他穿上喜衣时，也觉得自己大抵是疯了。

　　一直到系好衣带，沈梦伊望着他，喉咙有些发涩。

　　原来他穿喜服是这样的。

　　她想了那么多年，如今终于亲眼瞧见。

　　心脏像掉进了一汪热泉，沈梦伊轻轻抱住明臧，将下颌抵在他肩头：“阿焱……”

　　突然一股血腥味飘来。

　　沈梦伊怔了怔，垂眸看去。

　　只见明臧不知何时抽走了她头上的簪子，狠狠刺进了他的手臂！

　　血汩汩而流，刺目，鲜红！

　　沈梦伊心头一惊，忙掏出帕子想为他擦去。

　　明臧却一把挥开她，径直起身下了榻就往外走。

　　他的力气没有完全恢复，步伐还有些滞顿。

　　但他的背影那样坚定。

　　明臧宁愿用这种伤害身体的法子压制药力，也要离开，不愿和她成亲在一起！

　　“宋晋焱！”

　　沈梦伊追上去，将他一把拉转过身，面对自己：“究竟为什么？为什么你突然遁入空门，为什么突然弃我不顾？！”

　　“你如果有苦衷，大可以告诉我！我……”

　　“没有苦衷，是我自己不想被情爱缠身。”

　　明臧抽回自己的衣袖，嗓音暗哑淡凉至极，“长公主，今日就算你成功了，我也不会娶你，不会做你的驸马，更不会与你相守一生。”

　　一连三个‘不会’，沈梦伊心头像是被凿了个窟窿，穿堂而过的冷风呼呼往里吹。

　　她看着明臧冷漠的侧脸，悲哀与伤痛蔓延，堵得她快喘不上气。

　　忽然院前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一道高声响起：“皇上驾到——”

　　沈辕宁？他又来做什么？

　　沈梦伊抬头看过去，就见沈辕宁走进来。

　　她微拧起眉：“你怎么来了？”

　　沈辕宁一脸坦然：“中秋夜，朕自然是来与皇姐团圆的。”

　　他瞧了眼沈梦伊与明臧身上的喜服，眼神讥讽：“皇姐身为一国长公主，逼一个和尚成婚，就不怕传出去坏了名声？”

　　沈梦伊眼神微凉，走上前挡住沈辕宁看向明臧的视线：“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辕宁笑笑：“皇姐久居闺阁，该找位驸马了。”

　　“草原部落点名要皇姐你嫁给他们的三王子，两方和亲，友好建邦。”

　　和亲？

　　沈梦伊下意识看了明臧一眼。

　　他垂眼捻着佛珠，面上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沈梦伊掐破了掌心，强撑冷静的看向沈辕宁：“他们许你什么东西了？”

　　沈辕宁伸出三根手指：“三座城池，百石粮草，永不交战。”

　　“好，很好……”沈梦伊气死死忍着才没上前给她的好弟弟一巴掌。

　　可再对上沉默的明臧，她却根本无法压制情绪。

　　沈梦伊转身看着明臧，一字一顿：“宋晋焱，你说，这和亲我去还是不去？”

　　如果去，她此生注定不会再有可能回到郦南。

　　但凡他对自己还有一点在乎……

　　安静之中，只听明臧淡声开口：“家国大事，不是贫僧一个出家人能决议的。”

　　“但若思虑家国百姓，殿下……该去。”

第5章

　　简单的两个字如一把寒冰做成的利刃狠狠刺进心脏。

　　沈梦伊面色一瞬煞白：“你……再说一次？”

　　明臧却对她与沈辕宁微一点头，抬步走了。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大红喜服，仿佛新婚夜抛下妻子离开的丈夫。

　　恍惚间，沈梦伊竟错觉看到了三年前突然宣布剃发出家、决然离开那日的他！

　　沈梦伊的心沉了下去，眼睛也暗下去。

　　一片沉寂中，沈辕宁含笑开口：“连明臧圣僧也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