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炽热的火焰，人类和飞蛾的不同之处大概在于，飞蛾的义无反顾是源自进化过程中的自身缺陷，可人们总是在察觉到危险之后，依然阻止不了自己奋不顾身的念头。

年轻人总是这样愚蠢而又有趣。

台上楚亦奇的致辞已经到了尾声，场内灯光渐渐亮起，他最后的“谢谢”两个字，在看到下面相携走近的年轻男女时，难以抑制地僵在了嘴角。好在接下来宾客们的掌声响起，他才能维持住脸上的笑容，和众宾客举杯共饮之后，紧攥住梅逊雪的手下台。

“大哥？”楚恬也发现了楚凌和虞兮，抑制不住地叫出声来，随后她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的声音和神情，第一时间向四下看去，发现并没有引起什么人注意，松了口气的同时，神情也越发难看起来。

眼见着楚恬走过来，楚凌从虞兮臂弯中抽出手臂，无奈地笑道：“现在总算可以满意了吧？”

虞兮没再有其他举动，只是有些无辜地笑了笑，说：“有人开始不开心的时候，我就开心了。”

楚凌还来不及再说什么，楚恬已经到了跟前，看都不看虞兮一眼，质问道：“大哥，你怎么和她在一起？你们……”

“是朋友。”楚凌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在楚恬难以置信的目光下安抚道，“只是刚才碰巧遇到。”

楚恬的神情并没有因他的解释而变得轻松，她看向虞兮，带着明显的敌意和防备。虞兮却视而不见，注意到随后走过来的卓清淮，对楚凌语气亲热地笑道：“阿凌，我介绍朋友给你认识。”

楚恬因着这个称呼，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可卓清淮还有蒋辰屿眼看都已经快到近前，她只能强压下怒气和所有的质疑，冷冷地盯着虞兮。虞兮毫不在意，只笑着朝卓清淮眨了眨眼，至于卓清淮身边的蒋辰屿，察觉到他始终看向自己的视线，她心内冷笑，只越发温柔地看着楚凌。

“阿凌。”这时候，已经结束和生意伙伴的寒暄，楚亦奇和梅逊雪走了过来。楚亦奇看着楚凌，语气有些生硬，“怎么到得这么晚？”

“叔叔，婶婶。”楚凌神情如常，语气温和地解释道，“公司那边临时有点儿小麻烦。”

梅逊雪早已从看到楚凌和虞兮在一起的震惊中冷静下来，此刻面对这叔侄俩，有些嗔怪地看了一眼楚亦奇，然后对楚凌柔声笑道：“别和你叔叔一般见识，他人越上年纪反而越幼稚。我给阿霄买了衣服，回头你拿给他。”

“让您费心了。”楚凌笑道。

楚亦奇脸色稍微缓和了些，看了楚凌一眼，说：“跟我来一趟。”

直到带着楚凌转身离开，楚亦奇都没有看虞兮一眼。虞兮看向梅逊雪，见她正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于是挑衅般笑了笑。梅逊雪眉心微蹙，轻声说道：“虞兮，不要再做这种让所有人都为难的事情了，没有意义的。”

“是谁告诉楚太太，我做这些事情是为了有什么意义？”虞兮嘴角轻挑，做恍然状，轻笑道，“您尽管放心，我今天来这里，做什么事情说什么话，单纯只是想让你们知道，我随随便便就可以让你们所有人都不开心。”

她看着梅逊雪，笑容渐渐消失，只剩了无尽的嘲讽：“至于‘意义’，还是留给楚太太吧，毕竟可能对你来说最有意义的事儿，就是气死了前夫，和楚亦奇一起站在台上。然后两个同样恬不知耻的人，当众歌颂你们令人作呕的爱情。”

“你闭嘴！”楚恬失声斥道，她早已忘了去顾忌周围人是否会看过来，自己的言行举止是否失礼，下意识地朝虞兮举起了巴掌。

在巴掌落下来之前，虞兮已经抬手死死攥住了她的手腕。

梅逊雪不知是羞是恼，脸色灰败，眼睛却已是红了。她努力平复着呼吸，死死拉住了楚恬，制止她再次动手，压低声音颤声说：“客人们都在，你爸身体不好……”

楚恬气得有些发抖，但到底还是听了梅逊雪的话，顾忌爸爸的脸面没有再闹大，不过她还是看着虞兮，咬牙冷笑着道：“不是你死了爸爸，就能肆无忌惮地污蔑别人。虞兮你记住，我爸爸和阿姨不和你计较，不代表我不会，再有下一次，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虞兮姿态优雅地抬手掖了掖鬓角碎发，笑得十分讥诮：“冤有头债有主，所以我从来不想和你这种小女孩儿一般见识。但有时候对身边发生过的一切都一无所知，这种愚蠢也真的很让人讨厌，所以我不介意让你更不开心一点儿。”

虞兮看向一旁原本想要挡在她面前的蒋辰屿，彼时他眉头紧锁，周身散发着一种格外慑人的冰冷，整个过程中，深邃的眸光始终注视着她。

“对你这位学长很有好感吧？有没有到一见钟情的地步？”虞兮没有再看蒋辰屿，视线重新落在楚恬身上，嘴角微扬，笑容里透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但谁让你是楚亦奇的女儿呢？可惜了。”

虞兮的手朝一旁伸出去，眼神却挑衅意味十足地看着羞怒交加的楚恬，一字一句地说：“蒋辰屿，我累了，你送我回家。”

楚恬几乎忘记了呼吸，只下意识地反握住梅逊雪的手，指甲几乎刺破她掌心的皮肤。羞恼、愤怒、惊讶和错愕，所有词语都无法形容楚恬此刻的感受。

她内心拒绝承认自己对蒋辰屿一见钟情，因为最初在毕业典礼上见到他的时候，他英俊清贵，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距离感，而她不过是座下无数仰慕者中的一个。周围的同学都在讨论，这样的男人，可以和他站在一起的会是什么样的女人。今晚偶然遇见，她的惊喜溢于言表，也带着十足的小心翼翼，而且直到在刚刚的事情发生前，她也无暇去分辨那到底是单纯的仰慕，还是真的心动。

那样高高在上的蒋辰屿，被虞兮出于挑衅的目的，如此轻慢地对待，她不知道自己如此愤怒到底是源于这件事情本身，还是仅仅因为，对方是虞兮。

楚恬看向蒋辰屿，试图从他事不关己的冷漠中见证虞兮的可笑，与此同时，心底却隐隐有一种不安，在短暂的沉默中渐渐扩散开来。

时间似乎在楚恬的眼神中被拉长，事实上，蒋辰屿并没有让虞兮等太久——他走到虞兮身边，没有半分迟疑地将她伸过来的手握在手中，薄唇微扬，轻浅的笑容如冰河初开，让他眉眼间原本的漠然顷刻消融。

蒋辰屿拉着虞兮的手，动作和言语俱是如出一辙的温柔，对她说：“走吧。”

【5】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贵宾休息室里，厚重的门板把宴会厅里的欢声笑语完全隔绝在外，楚亦奇绷着脸看向楚凌，斥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和她搅和在一起！”

楚凌无奈地笑道：“她现在也无非就是找点儿无伤大雅的小麻烦，您又何必真的动气。我总不可能当着那么多客人直接推开她。”

“我会不知道她就是故意的吗？”楚亦奇重重地拍着沙发扶手，怒气更甚，“我是在问你！再讲什么绅士风度也要有个限度，更何况在你明知道她和咱们家是什么关系的情况下！她缠着你多久了？”

楚凌十分耐心地解释道：“没有您想得那么复杂，我和她并不熟，只是之前在商务晚宴上见过两次。您放心吧，我心里有分寸。”

“我怎么可能放心！”楚亦奇脸色依旧不好，但语气总算是缓和了许多，“你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听话，从来没有行差踏错过一步，可问题出就出在你实在是太老实了！那个虞兮，和多少男人不清不楚，我和你婶婶听到不是一次两次了，她现在在海城是什么名声你不知道吗？你就算不懂得敬而远之，也总得顾忌咱们楚家的面子和名声！”

楚凌的笑容越发无奈，倒不是想替虞兮辩解些什么，而是他始终能理解虞兮变成今天这副模样的原因。只不过这些话，无法在叔叔面前说出口。

楚亦奇也不由得回忆起一些往事，很多片段在脑海中闪过，眼神里也透出了几分疲惫。他长叹一声，语重心长地说：“我和你婶婶……以虞兮当初的年纪，不理解、不接受，也是正常的。可那孩子手黑心冷，早就把你婶婶的心伤透了，现在更是为人行事没有任何底线。你不一样，你有大好的前途，和她根本就是两条路上的人。”

在楚凌的沉默中，楚亦奇看着他，愈加殷切地嘱咐道：“阿霄需要照顾，恬恬也一直是小孩子心性。阿凌，将来咱们楚家的家业，都是要交到你手里的。你不仅不能让我失望，更要对得起你父母在你身上寄予的厚望！”

听叔叔提及父母，楚凌无法在此时说出自己并无意去接这份家业，神色更是不得不郑重起来，最后只慢慢说道：“叔叔，您放心。”

“我对你当然一直是放心的。”楚亦奇欣慰地笑了笑，站起身来，拍拍他的肩膀，说，“去吧。”

楚凌点了点头，向外走去。他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楚亦奇语调严肃地说：“那个虞兮，以后不能再有任何联系了。”

楚凌还没来得及开口，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了。

楚恬脸色铁青地从外面走进来，一把将桌上的一组茶具扫落到地上。瓷器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几声凌乱的闷响。楚亦奇因她突兀而失礼的举动眉头顿时紧皱，斥道：“这是在闹什么？”

楚恬不说话，嘴唇紧抿着，眼圈儿有些发红。尽管随后进门的梅逊雪脸色十分苍白，但还是朝楚亦奇摇了摇头，然后走到楚恬身边，柔声安抚道：“好了恬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