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快走到楚亦奇病房门外时，恰逢梅逊雪出来，于是走过去问道：“婶婶，叔叔今天怎么样了？”

“好多了，只是躺不住，一直想出院。”楚亦奇无恙，梅逊雪看起来的状态也好了很多，对楚凌笑道，“进去吧，刚才还念叨你呢。”

楚凌点点头，敲了敲门之后便走了进去。

楚亦奇靠坐在床头，往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着腿上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神色莫测。他看上去精神还好，只是依然面有病容，见到楚凌进来，合起电脑之后随手放到了一旁，抬手揉了揉眉心，说：“楚氏的股票又跌停了。”

他听上去语气平稳，像是已经消化了这个事实。

楚凌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问道：“您打算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资金链彻底断了，欠银行的钱还不上，更不用想着还能贷出钱来。下一步根本不用等停牌，信托公司马上就要强制平仓了。”楚亦奇冷笑一声，面容阴沉，“我这么多年的心血，算是彻底毁了。”

即使他们都明白，虞兮向股东做了承诺，楚氏大概率会在信托公司强制平仓后停牌，然后进行资产重组，所以楚氏金融依旧会以另一个形式存在，鸡飞蛋打的，只有楚亦奇一个人。

“不过，虞兮她别以为我会就这么垮了！”楚亦奇看向楚凌，仿佛看向了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们还有‘荆楚科技’。我之前以恬恬的名义存了一笔钱，我今天就出院，赶在虞兮申请冻结我的财产之前办完手续，注资‘荆楚’。一时的失败算什么？我们叔侄联手，一定能打造出海城最大的科技集团。楚家不会垮，我也不会垮！”

说到最后，楚亦奇的情绪激动了几分，呼吸有些急促，然后止不住地咳嗽起来。楚凌起身帮他拍着后背顺气，然后劝道：“您别太激动。”

看着楚凌始终冷静的神情，楚亦奇平复呼吸之后，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欣慰地说道：“好在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楚凌的神情有了几分微妙的变化，非喜非怒，更像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唏嘘。许久之后，他站直了身子，对楚亦奇说道：“对不起，叔叔。”

楚亦奇闻言抬眸看他，在没有意识到出了什么问题之前，就脱口而出，问道：“怎么了？”

楚凌慢慢说道：“这些年一直深受您的照顾，我很感谢您，也一直很惶恐——我既不想一直在您的保护之下生活，也觉得自己担不起楚氏这么大的责任。我当初独立创业的时候，您怕我不接受，以他人名义投资‘荆楚科技’，虽然我后来才知道，但也一样非常感激您。”

听他说了这么多，楚亦奇非但不觉得欣慰，反而越发皱紧了眉头，追问道：“你想说什么？”

楚凌神色平静，语气温和，和往日里没有任何分别：“我把我在‘荆楚科技’的股份，全部转让给了我的合伙人。得到的那笔钱包括我这几年的收入、购置的车和房产，都以您的名义捐给慈善结构了。”

“你说什么？”楚亦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质问的同时，直接扬手一巴掌就打了过去，“你是不是疯了！”

“啪”的一声，楚凌的脸被打得偏了过去。这一巴掌楚亦奇用了十足的力气，他白皙的皮肤上顿时红了一片。

外面的梅逊雪听到声响急忙推门进来，看到楚亦奇怒气冲冲变了的脸色，还有楚凌脸上的指痕，半是疑惑半是担忧，快步走过去劝道：“你这又是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楚亦奇眼里尽是难以置信的怒意，他颤巍巍地指着楚凌，喘着气喊道：“你问他，你问问他都做了什么！”

梅逊雪一边摩挲着他的后背，一边对楚凌说：“阿凌，你们叔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都别急，坐下来慢慢说。”

因为又惊又怒，楚亦奇脸色有些发红，看着楚凌，骂道：“你做这些混账事儿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你叔叔！你马上给我想办法补救，股份怎么卖掉的怎么给我拿回来，否则你就没有资格做我楚亦奇的侄子！”

“对不起，叔叔。”片刻之后，楚凌答道。

“你给我滚！给我滚！”楚亦奇咆哮出声。他随手抄起一旁的电脑，要朝楚凌砸过去。梅逊雪连忙一把拦住了：“亦奇！”

楚凌看向仍处于盛怒中的楚亦奇，离开之前，说：“我大学期间写程序赚了些钱，一直存在阿霄名下，以后我会带着阿霄用这笔钱独立生活，重新开始。”

“你……”楚亦奇呼吸急促，指着他痛骂道，“是虞兮对不对？是她撺掇你这么做的？蠢货！你不能相信那个小贱人的挑唆，新闻里那些都是谣言，不是真的！你要是不相信可以来问我！你为什么不问？”

楚凌几不可闻地轻叹，答道：“叔叔，如果我不愿意，没有任何人可以挑唆我。我说过，我很感激您对我和阿霄的养育之恩，但有些事情我不发表看法，不代表我心里认同您的作为。至于过去的事情，以前我没有问过，以后也不会问。您永远是我和阿霄的叔叔，就像您永远是我爸爸的弟弟一样。”

说完之后，楚凌一言不发地朝门外走去。

“混账东西，你给我站住！”楚亦奇想要去拦。梅逊雪一边拦住他，一边叫道：“阿凌！”

楚凌恍若未闻，出去之后默默关上了房门。

看着紧闭的房门，不知过了多久，楚亦奇突然呼吸急促，脸涨得通红，下一秒，心口骤然一窒，朝床下一头栽了下去。

梅逊雪用力扶住他的身子，颤声喊道：“亦奇！”

【3】你觉得自己抄了近路，可报应在前面等着你呢

“半侧身体偏瘫是脑中风的常见症状，至于失语情况，经过我们的检查发现，楚先生只是部分表达能力丧失，但对语言的理解能力并没有受到影响。”医生看着刚刚哭过的梅逊雪以及她身边的楚恬，解释道，“我们理解家属的心情，不过无论是平复病人的情绪还是后续治疗，都需要家属的配合。我目前的建议是，你们可以采用中西医结合的康复治疗方案，激光治疗配合针灸，都对肢体和语言功能的恢复有很大的促进作用。”

楚恬早已经哭过了，此时她忍着泪意，问道：“那我爸爸这种情况，多久能恢复？”

医生非常谨慎地说：“脑中风后遗症都需要一个非常漫长的康复过程，只要病人保持心情愉悦，积极配合治疗，情况都会慢慢有所改善的。”

梅逊雪的眼泪掉了下来。

医生离开之后，楚恬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看向里面的楚亦奇。他经过一番抢救醒来之后，完全无法接受自己现在的情况，情绪格外激动，医生不得不给他打了镇定药物。如今他已经陷入了昏睡，可面部肌肉却依然僵硬着。

梅逊雪有些脱力地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低声地抽泣着。楚恬问道：“您之前说得是真的吗？我大哥把我爸气成这样的？”

看着没有说话的梅逊雪，楚恬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她的生活仿佛一夜之间就天翻地覆了。如果是过去的她，尚且能把一切罪名都归结在虞兮身上，可自从她问过大哥的问题并没有被否认的那天起，她就无法再这么自欺欺人下去了。她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也不是是非不分的傻瓜，所以不至于到了这个时候，还会认为大哥的“忤逆”是虞兮的勾引和挑拨。

“阿姨。”楚恬看着梅逊雪，又问，“虞兮的事情，是真的吗？”

梅逊雪依旧默默拭泪，没有回答。楚恬忍不住再次问道：“虞兮她……”

“虞兮虞兮，又是虞兮！你爸爸现在都这个样子了，为什么你们就只知道一次又一次地提起虞兮！”梅逊雪猛地站起身来，终于开了口，却是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地斥责道，“如果不是她，你爸爸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现在来问我是真是假，还有什么意义！”

楚恬愣怔地看着梅逊雪，只觉得无比陌生。眼前的这个人，和她印象里的那个梅阿姨，就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梅逊雪从短暂的失控中冷静下来，拉住楚恬的手满含歉意地哭道：“对不起恬恬，阿姨不是故意朝你发脾气的，我只是看到你爸爸这个样子太心疼了……”

沉默片刻，楚恬轻声说：“您和我爸中午都没吃饭，我去买点儿吃的。”

梅逊雪还想说些什么，但楚恬已经抽回手，转身离开了。看着她的背影，梅逊雪有些颓然地坐回椅子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楚太太怎么没在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