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己人，虞兮向来一个字都懒得客套，许晓凝深知这一点，所以没有再就这个问题啰唆。不过她想到待会儿要和爸爸见面，又感觉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几年都没有联系，一下子就要见面了，也不知道到时候要说什么，好奇怪啊。”

出乎她意料的是，虞兮非但没有表现出什么嫌弃的样子，反而了然地笑了笑，说：“那就是你们父女俩之间的事情了，待会儿我坐公司的车走，有些事情要办，你让你爸送你去我家。至于应该怎么相处，你和他大吵一架也好，继续不理他也罢，自己的烂摊子自己解决，我给不了你什么意见。”

“哦。”许晓凝闷闷地应了一声。

“我家的钥匙你有，小陈晚点儿会带专业的看护过去，到时候你觉得哪里不好就告诉小陈，让她再找别的人过来。”虞兮说道。

小陈是公司行政部的员工，会在许晓凝养伤的这段时间接替她一部分工作。

许晓凝再次点了点头。这时候，手机又响了一声，她低头看到关山发过来的消息，心情一下子又雀跃起来。看她这副模样，不用猜就知道消息是谁发来的，虞兮瞥她一眼，不冷不热地说：“真该给你面镜子，让你照一下现在自己是什么样子。”

“之前他一直没动静，我还以为是因为对我完全没意思呢。”许晓凝对她的嘲笑不以为意，自顾自地笑道，“知道是因为太忙，我就放心了。”

两个人出了电梯，要走出大厅的时候，虞兮已经停了下来，对许晓凝说：“去吧。”

许晓凝点了点头，又听她用一种有些怅惘的语气说道：“很多东西，在还能珍惜的时候记得要好好珍惜。”一句话说得许晓凝眼底又有些发酸，用力点了点头，然后便朝门外走了过去。

隔着厚厚的玻璃门，虞兮看着停在台阶下的一辆黑色保时捷，司机打开后座车门，一个器宇不凡的中年男人下了车，迎向走过去的许晓凝，不知说了些什么，虽然看上去始终稳重内敛，但眉宇间到底难掩激动之情。

直到许晓凝上了车，那辆车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虞兮依然站在原地没动。耳边嘈杂的人声，像是交织在一起的厚重背景音，将角落里她的身影衬托得愈加孤单。

昨天的雪下了整整一天，整个海城都仿佛被笼罩在一片童话般的洁白之中。路面早已被洒了融雪剂，所以日常出行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但天色依然阴沉沉的，让人心中压抑感陡增。

虞兮下了车，站在大门口，看着被白雪覆盖的院子，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她觉得幸而有这场雪，把所有的荒芜破败一并掩盖住，让她如今重新踏入这里的时候，整个画面才不至于太显荒凉。

司机把后备厢里按她的吩咐提前准备好的小行李箱拿下来，见她要接过去，说：“虞总，我帮您拿进去吧。”

“不用了。”虞兮笑了笑，说，“我进去收拾点儿东西，很快就出来。你在车里等我吧。”她已经让人联系了中介公司，对方回复说这两天就会安排人过来拍照，并且建议如果这边有想留下的物品或家具，可以在这个时间尽早收拾好搬走。

其实这里的很多东西，始终维持着原状。她当初搬走的时候没有带走，现在也同样不想要。但在做决定让家政公司直接清理之前，她又突然改了主意，还是来了。

她提着箱子，穿过白雪皑皑的小径。这里两旁的空地上，原本种了许多花。或普通或名贵，都是她爸爸按梅逊雪的喜好让人种下的，并且找了专业的园丁打理。可惜他不明白，一个女人不爱他，那么即使再名贵再鲜艳的玫瑰，也无非是她眼中可以随意碾碎的一抹红。

她时常觉得自己的存在像个笑话，因为从很早以前，她就不得不承认且面对的事实是：梅逊雪因为不爱虞俊良所以不爱虞兮，虞俊良虽然爱虞兮却更爱梅逊雪。

他们三个人之间，就是如此可笑的关系。

打开门，一股陈旧的荒凉感扑面而来。入目皆是厚厚的尘埃，虞兮掩住口鼻，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家具和电器都维持原样，只不过边边角角都已经结了蛛网，玻璃上也早已变得雾蒙蒙一片。她环视着宽敞的客厅，那些一家人围坐着看电视、聊天谈笑的画面，从未在这里出现过。而夫妻们在厨房说笑着一起准备晚餐，孩子看着动画片等待这种剧情，也永远只会在别人家上演。

虞兮收回视线，嘴角扯出一抹没有温度的笑容，然后沿着台阶上了楼。

她的房间里自然也是同样衰败的景象。衣帽间很大，整面墙的衣服和鞋子都还在，全是当年的最新款。梳妆台上的收纳盒落满了尘土，从外面已经看不清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而窗台上的两盆绿植早已枯死了。

她环视一周，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东西想要带走，专程带箱子过来实在是一件没什么必要的事情——即使这箱子本身已经够小了。

她拉开梳妆台下的抽屉，看到里面有几个首饰盒，她一一打开了，其中一个里面有一条铂金项链，下面缀着一颗漂亮的蓝宝石。她想了很久，只记得似乎是季明明送她的生日礼物，但具体哪一年，已经不记得了。

她笑得有些唏嘘，亦有些无奈，然后把盒子重新盖好，直接放进了箱子。

其他首饰里，有纪念意义的几件，她也一一收拾了起来。直到最下面那一层，她看到一个蓝色盒子，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是一个同色绒布袋，又揭开一层，才看到了最里面那个被精心包裹起来的方形盒子。

虞兮的手一顿，她以为她不应该记得盒子里是什么东西，可还没有打开，她就想起来了。

里面应该是一条满钻的玫瑰金手链，中间嵌着一个造型精致的红贝母，款式简单，却格外好看。当初把它送给她的人，曾小心翼翼地亲手给她戴上。大概因为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所以动作显得格外笨拙，好久才扣上，然后抬头看向她的时候，眼里像是盛满了那天耀眼的阳光。

他带着期待和忐忑问她：“喜欢吗？”

她当时说了什么？

大概也无非就是那些话吧——“非常喜欢”“特别喜欢”“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所有陷入甜蜜爱情里的女孩子，都会说的那些甜腻腻的、蠢兮兮的无聊话。

虞兮打开盒子，里面的手链一如她记忆中的样子，丝毫看不出在被人遗忘的角落里一藏数年，依然晶莹剔透，栩栩如新。

虞兮从别墅里出来的时候，司机接过她手中的小行李箱，发现它和最初进门时相比，并未多太多重量。

司机把行李箱放进后备厢，然后帮虞兮打开了后车门。虞兮上车前，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阴沉的天色里，整栋宅院像一个沉默狼狈的巨兽，静静地趴伏在雪地之中，没有任何攻击性。但回忆里青面獠牙的姿态早已深入人心，所以让人无论如何都无法生出同情或亲近之心。

她收回视线，把握在掌心里的那条手链丢弃在门外厚厚的雪堆里，然后直接上了车，平静地对司机说：“走吧。”

【3】你是不是和蒋辰屿闹翻了

上主路之前，车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