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声开口：“珣儿，阿娘带药回来了，你快睁开眼看看。”

她跪在床旁，柔柔的唤着，只当是沈珣睡得沉了。

她颤抖着想要摸摸他的脸，冰冷的触感像是最后一道防线，撕碎了沈念秋的自欺欺人。

沈念秋崩溃大哭起来。

“还有谁可以救救他！？求求你们，能不能救救他……”沈念秋哭喊着，声嘶力竭。

她抱着沈珣冰凉瘦弱的身躯，是那么的无助迷茫。

珣儿才五岁啊，他还没吃到他想要的冰糖葫芦，他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没有做，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残忍。

凄厉悲怆的哭声，和着雨声轰鸣，就像沈念秋的泪，汹涌的要把这世间淹没。

沈念秋哭到最后已是没有泪水。

她就这么抱着沈珣，给他讲他最爱听的故事，一遍接着一遍，讲到声音沙哑也不肯停。

大夫见状也不忍心，直到第二天，他看见沈念秋仍然抱着沈珣，一动不动，如同石化。

大夫自诩见惯了生离死别，也红了眼眶。

他对沈念秋说：“送他走吧。”

沈念秋没有动。

“别让他再留恋这个世间了，”

大夫叹息：“你的不舍，只会让孩子也无法安息。”

“让他走吧。”

沈念秋定定的看着他，两行血泪无声得淌了下来，被她惨白的脸衬得触目惊心。

她张了张嘴。

“好。”

这声音如同砂砾摩擦般粗糙，令人发惧。

大夫大惊失色。

沈念秋抱起沈珣，曾经轻而易举抱起的重量，此刻却让沈念秋直不起腰。

她蹒跚着步子，向城外走去。

天，不知不觉飘起了雪。

是初雪。

沈念秋拥着沈珣来到荒郊野岭的北山，她的手已经僵硬，没有知觉了。

她抬头看着漫天的细雪，洁白无瑕。

她贴着孩子青紫的脸，小声的说：“珣儿你看，是雪。”

“阿娘之前说过等你好了带你玩雪，一直没有时间，你不会怪阿娘吧……”

沈念秋忽然感觉好累。

她想，珣儿也累了，她该让他休息了。

沈念秋徒手扒开杂草和碎石，没有知觉似的挖着，一双手不一会儿便残破不堪。

眼泪毫无征兆的砸了下来，她一捧一捧的挖着，每一捧土都倒映着她与沈珣的点点滴滴。

从生下来的第一声啼哭；第一次喊阿娘；第一次生病；第一次走路……

鲜血和眼泪混合，将土壤浸得猩红，就像连土地都在为她哭泣。

终于，才勉力挖出了一个小坑。

她轻轻的将沈珣放进里面，他蜷缩在小土坑里，是那么的小。

她为他整了整衣服，突然发现他手里紧紧攥着什么。

沈念秋打开一看，是他脖子上那枚玉阙。

她顿时泣不成声，看着沈珣的脸连连点头道：“好，阿娘替你给阿爹。”

最后，沈念秋忍着巨大的哀恸，颤抖着附上最后一培土。

这个墓远远看过去，就像一个微微隆起的寻常的小土包。

和沈珣一样，微小不起眼。

沈念秋靠在小土包上，喃喃低语着。

“阿娘原想治好你的病，再为你寻一户好人家收养你，你这么乖巧懂事，肯定惹人喜欢……”

“竟不知你比阿娘先走，也是，这病苦一生，你连寻常孩童的喜乐都没体会过，不如离开。”“只是你独自离去，留我在世上孑然一身，茕茕一人……你在下面会不会也会害怕呢？”

沈念秋趴在上面，脸紧紧的贴着泥土，扯开嘴角：“不要怕，阿娘会马上来陪你。”

说完，沈念秋站起身来。

只走了没两步，突然，她向前呕出一大口血来，洒在衣与雪上，仿佛妖冶的花。

她平静的擦干血迹，向京城走去。

回到家，她换上一身白衣，打理好自己。

锁好门，她向平今王府走去。

王府大红灯笼，遍地红妆，在漫天白雪中，喜气洋洋。

沈念秋站在门前，听来往的行人感叹道：“这王爷大婚就是喜庆，听说聘礼都摆了三条街。”

原来是，他要成亲了。

第十章最后一滴泪

沈念秋穿着一身丧服，与这喜庆格格不入，刺眼夺目。

行人觉得晦气，看见都纷纷避着走开了。

萧云成听到通传，本不想再见，可是话到嘴边，脚步却不由走了出去。

等见到门口一袭素白孝服的女人，他心里猛地惶然起来。

沈念秋抬头看着萧云成，以前有千言万语都说不尽，此时再见，却半字难言。

只因她突然发现。

原来，他们分开的时间，早已比在一起还长了。

她对他说：“珣儿去了。”

声音喑哑，像是从喉间挤出来般费力。

萧云成心神巨震，心中猛地抽痛了一下。

沈念秋伸出手来，掌心里躺着沈珣那块玉阙。

“珣儿死前紧紧握着它。”

“他自幼便想见他的父亲，我就跟他说，这玉阙是他父亲留给他的，带着它就像他父亲一直在他身边一样。”

“珣儿对着枚玉阙珍爱得不得了，想必应该在梦里见过许多次父亲的模样吧。”

萧云成眼前浮现出那孩子的脸来，一股不名的情绪缠着他的心。

“我答应他，要将玉阙交还给他的父亲。”

“还请王爷能够完成他这一个小小的心愿。”

萧云成不自觉的抬起了手，想要接过来。

忽然，沈思夏从他身后出现，她亲昵的挽上萧云成的胳膊，把他刚刚抬起的手不着痕迹的压了下去。

“姐姐来，也是来讨一杯我和王爷的喜酒的吗？”

沈念秋的眼神从萧云成的手，慢慢移到沈思夏得意的脸上。

她好像没听见沈思夏说什么一样，径直走上台阶。

只喃喃着说：“王爷，珣儿真的是你的孩子。”

“不管你信不信，我沈念秋，自始至终只心悦一人。”

说完，她不管不萧，只将玉阙往他手里塞。

萧云成怔住了。

这时，沈思夏突然惊呼，好像被沈念秋推搡着要摔倒

萧云成回过神，手一下甩开。

沈念秋从台阶滚了下去。

她下意识紧紧的护着手里的玉阙，额角撞在台阶上，直撞得头破血流。

萧云成闭了闭眼：“沈念秋，我要成亲了。”

再睁开，他咬牙一字一句的吐着：“孩子真是我的又如何，沈念秋，你记住，他的死，是因为你的孽！你才是那个该死的人！”

沈念秋抬起头，撞进了萧云成没有温度的眸子，只觉得这冰天雪地都没有他的眼神冷。

他的每一句话，字字凌迟在沈念秋身上。

沈念秋看着台阶上相互依偎的两个人。

她最爱的男人和他要娶的女人。

她看了许久，眼泪不觉中滑了下来。

沈念秋突然间释然了。

是非对错此刻于她已经无关紧要，她所有的一切都已失去，她太累了，不想再执念着什么了。

沈念秋撑起身子，跪俯在地上，一字一句说。

“草民，祝王爷福泽康健，岁岁平安。”

说罢，她攥着玉阙，踉跄着离开。

这一次，终于轮到萧云成看她的背影，看她先离开了。

血从她嘴里涌出，她淡然的拭去，义无反萧的继续往前走去。

她回到北山那小土包前。

雪已经将小土包细细盖上了一层，沈念秋将落雪一一扫去。

又捡来一块木板咬破手指，在上面提了字当墓碑。

做完这些，她有些累了。

她靠在木板上，轻轻摩挲着，就像抚摸沈珣一般轻柔，眼里充满了留恋和悲哀。

“对不起，阿娘没能完成你的心愿，阿娘来给你赔罪了。”

她嘴角又漫出血来，溅在雪上，朵朵艳丽。

她勉强提起一点精神，在小土包旁给自己挖墓，只是她太累了，才刚挖出一个浅浅的坑，就累的不行了。

沈念秋缩在坑里，疲惫就昏天黑地的朝她涌了过来。

她轻阖上眼，想着：她就睡一会，睡一会醒来再挖……

天空还在飘着雪，雪花很是调皮，它在空中打着旋，飞舞着。

它看见一个奇怪的人，躺在一个小小的坑里，旁边还有一个很干净的小土包，她的表情好像很悲伤，好像受了很多苦。

雪花却怕打扰到她，轻轻的落在她的眼角，想让她不要那么伤心。

雪花被融化了，化成了水从沈念秋的眼角落下，这是她这一生最后一滴泪。

第十一章北山下的雪

宣华殿。

萧云成被皇上召见，等在殿内。

不知怎的，他的心一直隐约有些心慌，坐立难安。

终于，景华帝踏进宣华殿。

看着一母同胞的弟弟如今气宇轩昂的样子，他不禁感叹道：“你小时候病得像只小猫，母后还担忧你活不长，没想到你如今竟如此康健。”

萧云成心口莫名一紧，不自觉的问：“什么病？”

景华帝摆摆手让他坐下：“朕如今找你，正是要说这件事。”

“你也要成亲了，有些事朕必须说给你听了。”

“皇室一直有一个遗传之症，传男不传女，在上一代本已经无人再发病，没成想居然到你小时候又复发了。”

萧云成眉头一皱，心绪飘忽不定，心中好像有个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景华帝慈爱的看着弟弟：“那时你轻则昏迷，重则七窍流血不止，把母后吓得整夜整夜的守着你。”

“这病，唯有神仙草才能治愈，幸好，父王打下蜀沈，才找到这种神药。”

萧云成猛然站起，脸色骤变。

神仙草！

这不是沈念秋拼命求的药吗？

那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