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狠狠锤了一下方向盘，眸底猩红一片，从未觉得这条路如此焦灼漫长。

他火急火燎地赶回家，打开门就见卧室门还关得好好的，心中的石头霎时落了地。

季西彻长舒了一口，咬牙道：“你说你电话为什么不接，还发那种朋友圈，你要吓死谁……”

他边说边拿出钥匙打开卧室门。

一阵冷风刮来。

季西彻一愣，才发现落地窗碎了一地，冷风不断从豁口刮入。

“何琪！”

季西彻猛地走了过去，就见细碎的玻璃之中凝固了点点鲜血，触目惊心。

冷意瞬间从心头泛起，脑子嗡地一声。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季西彻下意识接起，电话里的声音礼貌无比。

“请问是何琪的丈夫季西彻先生吗？”

莫名的，季西彻心口猛地一缩。

他哑了声：“是，你是……”

“根据何琪女士的遗言，请你在三天内，前往第一人民医院太平间，见她最后一面。”

第11章

彩云易散，琉璃易碎，世间的一切事总是那样难料。

直到站在太平间外，季西彻依旧仿佛没有什么实感。

“怎么可能？”他怔怔地站在原地，脑子里几乎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昨天还在家，今天怎么可能就没了？”

是啊，怎么会呢？她明明昨天还在和他吵架，不是吗？怎么可能一晚上人就没了？

医生看着他的样子，叹了口气：“病人已经病了很久了，你真的看不出来吗？”

“何琪生前签了遗体捐献，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你……好自为之吧。”

他摇了摇头，又叹息了一声，拉开了冰袋，转身走了出去。

太平间太冷了，冷气顺着衣领往下吹去，季西彻蓦然一个寒颤，回过神来。

他愣愣低头，看着冰袋中，何琪苍白消瘦的脸，心中骤然刺痛。

一种彻骨的凉意仿佛从骨缝里一寸一寸透出来……

就被人迎面痛击一拳，他有生以来头一次感到这样难以言述的心痛。

他好像，很久没有这样看过何琪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何琪眼底的乌青这么重了，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脸颊开始凹陷了下去，明明病态尽显，为什么他却从未发觉，不，不对……

他发现了，可是他从未在意，他以为何琪会永远在他的身边，为什么会这样。5

季西彻只觉身体裂开了一般，痛不可当。

“何琪……”

他一开口，便觉喉咙像是被塞住了一般，干哑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何琪，你起来，别玩了。”他怔怔说着，心口被人揪紧了一样的窒息和疼痛。

“你在生气对吗？”躺着的人依旧没有回应。

季西彻眼底一热，声音大了起来：“你是在气我和楚艺在一起对吗？好，我和她断了，我不会再和她联系了，你可以起来了！”

他语气越来越重，几乎是嘶哑地吼叫着：“这不好玩，何琪！你起来！”

可偌大的太平间，深灰色的墙壁间，只有一张一张躺着尸体的床。

何琪静静地躺在冰柜之中，没有一丝生机。

季西彻没有得到回应，伸手就要要去拉何琪的手，却在触碰到的一瞬间，怔在了原地。

那是一只冰冷到没有任何温度的手，仿佛结了一层寒冰，将他们隔绝了两个世界。

“何琪……”

季西彻陡然崩溃了，泪水猛地滚了下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带回家的香水味，那些何琪写下的他从不在意却如同压垮她稻草的细节，其实他都知道。

他只是不上心……他知道何琪有多爱她，所以从来都不在意。

明目张胆，杀人诛心。

季西彻的眼泪顺着脸颊狂流，他却不敢睁开眼睛，只是紧紧握着何琪冰冷的手，在心中将自己千刀万剐了一遍又一遍。

何琪这次仿佛真的死了心，连尸体都不曾留给他。

但他们到底还没离婚，他依旧是何琪名义上的丈夫。

何琪留在医院的手机，便也归为了遗物，送到了他的手上。

季西彻呆愣地坐在医院的长椅上，脸色惨白，眼神几乎失了所有神采。

他接过手机，眼底的猩红又泛了起来，胸口窒息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突然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瞬，发过来了一条短信。

号码他很熟悉，是楚艺的。

季西彻眸光一滞，伸手点开，一张他和楚艺的床照，便这样明晃晃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底下配了一句话。

“白血病又怎么样？顾哥现在不还是在我的床上？”

第12章

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冻结了。

季西彻愣了很久，又看了一眼发照片的号码，指尖不断往上滑，一张张他和楚艺在一起的照片，旅游的、开心的、睡在一张床上的，全部浮现在了眼前。

时间好像静止了，季西彻手一抖，手机顺势便落在了地上。

“哒——”的一声，屏幕裂开了一条黑幕，闪烁了几下彻底黑屏。

他从来不知道，他只以为何琪知道了些什么，从来不知道楚艺会给她发这些照片。

那些他认为何琪莫名的、无理取闹的，原来都隐含着这样一份隐情。

整整一百六十三张照片，日日夜夜反复地折磨着何琪的心。

他怎么就毫无察觉，怎么能毫无察觉？

季西彻心痛的几乎直不起腰，他捂住眼睛，掌心一片湿润。

午后的天空晴朗，医院的长廊却冰冷寂静。

坐在长椅上失去挚爱的人啊，任由黑夜与绝望将他吞噬殆尽。

突然又蓦地起身，带着满身的冷冽往外走去。

……

楚艺从昨晚知道何琪提出离婚之后，心中欣喜若狂。2

早上从刚子手机里看见何琪的朋友圈，知道她快死了，心中兴奋更甚。

在她认为，或许人死了季西彻会记得她一时，但人都死了，也就没什么资格和她抢季西彻了，机会与未来永远是留给活人的。

因此在听见季西彻的敲门声时，她全然没有注意到对方冰冷的眼神，开心的开了门。

没想到迎面而来的便是一句质问：“你把我们的照片发给何琪了？”

楚艺愣了愣，似是没想到季西彻会知道。

以何琪的性格，应该不会告诉季西彻才对，她眼珠一转，疯狂地想着措辞：“我……”

刚开口，却又被季西彻打断：“楚艺！”

他猛地抬头，眼底的猩红吓得楚艺后退了一步。

他重重地砸了一下门框，看着面前露出恐惧的楚艺，紧紧咬着牙，心里的怒意几乎想要将楚艺撕碎，可是不能，这件事错得从来都不止楚艺一个人，还有他。

如果不是他和楚艺搞在一起，也就不会有那些照片了。

季西彻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楚艺，她死了。”

楚艺一顿。

季西彻厉声问道：“为什么要发那些照片？我说过不能让她知道的不是吗？”

楚艺回过神：“她自己病死了跟我有关系吗？而且季西彻，我为什么不能让她知道，明明是你说过不爱她了，你说你爱我，我就想要让她离开你，我有什么错吗？”

季西彻愣了愣，眼底的猩红渐渐褪去，化为了一种苦涩：“是啊，如果不是我，怎么可能会给你这么多次伤害她的机会。”

他紧握着拳转身就走：“从此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季西彻！我不同意！”楚艺拉住他的手腕，却被猛地甩开。

她慌忙想再去拉，却被一眼定在了原地，那双眼睛染着冰冷的怒火。

“我不想打女人，你最好别逼我。”

“给你一天时间，滚出我的视线之外。”

……

万里无云的天，不知为何阴暗了下来。

医院内，一个护士正在给一个病人开死亡证明。

突然一旁的心电图闪烁了一下，她一顿，从报告板上抬起眼。

随即便见病床上已经确认死亡的病患拉下了白布，正迷茫地看着她。

“我……还活着？”

第13章

死而复生，俗称诈尸。

小护士几乎被吓得肝胆俱裂，尖叫声贯穿了整个医院。

值班的医生问询赶来，又是检查又是听心跳，好半天才终于确定了下来。

“还活着。”

可又紧紧皱着眉，脑死亡的患者可能会假死，可不过半天就这么生龙活虎的，还是第一次见。

何琪坐在病床前，脑子里还是蒙蒙的。

死亡的感觉太真实了，前尘往事就如同走马观花一样在她脑海里不断闪过，那种意识沉沦，归于黑暗寂静又绝望的滋味太过清晰。

她真以为自己堕入了无边地狱，可转眼间竟又躺在了病床上，重新活了过来。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依旧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她从未见过，也不是她的。

一时间生前看过的所有故事小说情节都涌了出来，脑海里只剩下了一句话。

借尸还魂还是夺舍重生？

可这也太魔幻了，建国之后不是不许成精吗？怎么还能小说照进现实？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医生问道。

何琪摇了摇头，紧皱着眉，目光几乎不能从镜子上面移开。

医生顿了顿，说道：“眼睛重见光明确实值得多看两眼，但镜子上面的反光容易伤着眼睛，注意一下。”7

何琪一顿：“什么？”

医生皱眉看向她，她笑了笑：“我好像失忆了。”

脑补受伤严重，是会伴随着许多不可预知的病症，医生并未多疑。

于是在医生口中，何琪得知了这具躯体的一些病史。

这具躯体的原主人五年前经历过一场车祸，在那场车祸里，失去了双亲以及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