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白日，卫音音靠在榻上，甫一看见沈煌就冷了脸：“你出去！”

沈煌似乎已习惯了被卫音音如此对待，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又笑道：“你好好看病，我在外面等着。”

沈煌对于她的身体健康极近偏执的态度，令她不敢告知沈煌自己还能活多久。

可他却请了一波又一波宫外的医者，卫音音隐藏的十分艰难，心中不耐。

大夫的手隔着帕子搭在卫音音腕上，卫音音如同以往的话术一般，与大夫闲聊着：“宫里宫外的医者，都给本宫诊出用一个脉像，大夫可知是为何？”

摸着卫音音的死脉，大夫擦了擦额角的汗。

不等大夫回话，卫音音自顾自答道：“因为你若是说出我所剩是时日不多，我们这位皇帝可是要杀人的。”

第二十五章

“这是宫中太医为本宫写的医案，大夫好好看看吧，也该知道面对天子之怒该如何保命。”

头一遭进宫的大夫轻易就被卫音音吓住了，乖乖闭了嘴，开出些温补止咳的药去找沈煌复命。

沈煌候在殿外，看着宫女们进进出出——卫音音意外生了病后，沈煌发怒裁掉了一批不用心的宫女，今日正是新调教好的宫女送来的日子。

洒扫的宫女们抬着需要更换的花木，小心翼翼避开沈煌，远远行个礼继续忙碌。

忽然，沈煌看到一盆熟悉的花，叫停了宫人。

这是沈煌亲手栽种的水仙花，花盆更是他亲手设计，只因此花是卫音音的最爱。

沈煌将这盆花摆放在卫音音常待的佛龛旁，竟被不知事的小宫女拿了出来。

水仙原本是最易养好的花，可眼前这盆却枝叶枯黄，花枝衰败，花盆中的水也浑浊不堪。

沈煌心下郁郁，只当卫音音又因这是自己送的而不屑一顾。

他招手让人将水仙花拿过来，却隐隐闻到一股子药味。

沈煌想起卫音音曾故意不喝药，神色凝重，他命人把水倒出到碗里，送去给大夫辨别。

“白术、当归、党参……”大夫一边说，一边惊觉这些药居然与他手上的新药方相差无几。

随着一个个药材名被报出，沈煌的脸也一点点变黑。

卫音音竟又开始拒绝喝药了！

自己已经做了这么多，甚至担着昏君的名头朝令夕改，替卫家平反，可卫音音为何还是不愿为了自己活下来！

挫败和愤怒交杂在沈煌心间，他冲进了坤宁宫寝殿，将宫人全赶了出去。

水仙花盆砸碎在床边，卫音音淡淡的看着沈煌，不言不语。

“你的要求我都尽力做到了，卫家也已经平反了，你为何还是不愿意相信我的爱？！”

卫音音嗤笑一声，挖苦道：“你真的明白什么是爱吗？爱是成全，你不如放我出宫，让陪着平安做一对农家母子？那时我自然就信了。”

卫音音这话说完，室内陡然凄静下来。

沈煌得知卫音音一心只想离开自己，只觉痛心入骨，他没有回答卫音音的话。

屋外响起敲门声，药已经熬好。

大太监将药端进来，收拾干净地上的瓷片默默退出去。

沈煌端着碗走至卫音音身边。

可仅剩半年寿命的卫音音已打定主意不再喝药，定定地看着沈煌。

“来人！”大太监听到传唤又进来了。

“传朕旨意，顾盼烟混淆皇室血脉，业已伏诛。择吉日迎回被顾盼烟换出宫的太子临祚，由朕亲自扶养！”

卫音音瞳孔微缩，挣扎着坐直身体向着床边探去：“你答应过我的！让平安在宫外长大！”

“你也答应过我，会好好喝药。”沈煌语气淡漠，然而心中却云悲海思。

“你的病若一日不好，朕就无法保证，平安会不会生病。你若一日不喝药，那么平安也会陪着你不喝药。”

卫音音惊怒交加，情绪激荡之下，竟连话也说不出，断断续续道：“你无耻！”

看着卫音音恨之入骨的模样，沈煌心中百感交加，他又何尝不知，自己的举动会把卫音音越推越远呢？

可是他希望卫音音能活下来，他不得不做。哪怕被她厌恶。

悲苦萦绕在沈煌心头，他不敢出声，怕被卫音音听出声音中的颤抖。

沈煌沉默着将药碗递到了卫音音面前。

第二十六章

太子还活着的消息已经昭告天下，平安改名临祚，回宫之事已成定局。

卫音音无可奈何，只能开始筹备婴儿的衣物用具。

沈煌看着卫音音开始喝药，又恢复了往日百般迁就讨好的模样。

他又出现在坤宁宫。

“月儿，平安要回来了，我给咱们的孩子准备了些东西。”

沈煌一如未登基时的少年模样看着卫音音，满目欣然却又小心翼翼。

可卫音音早已看穿沈煌皮囊之下，被权势腐蚀得冷漠无情的心，再不会心动半分。

“我已经准备好了，不劳皇上费心。”

沈煌神色一黯，见状一旁的大太监忙打着圆场：“瞧娘娘说的，您准备的您为人母的心意，可太子也需要父亲的心意才是啊。”

卫音音张了张嘴，没有反驳。

沈煌见她没再拒绝，将人抱去了西暖阁。

这里已被布置成婴儿房，红漆摇床被做成奇怪的造型，系着许多新奇的小玩具；地上摆着学步车、幼儿尺寸的桌椅。

“这是我给平安亲自设计的，月儿觉得怎么样？”沈煌牵着卫音音的手逐一介绍，一副邀功的模样。

然卫音音只是扯了扯嘴角，将手抽了出来：“孩子自幼没见过生父，难为皇上还肯惦记，臣妾谢恩了。”

沈煌看着卫音音依旧冷淡的模样，心中一刺，他强忍悲伤，按着卫音音的双肩，看着她的眼睛。

“月儿对不起，我只是不想失去你。我把平安接回来，以后宫里只有我们一家三口，你能再信我一次吗。”

在沈煌一遍遍的询问中，卫音音早已失去了耐心，她向后退去，挣脱开，冷酷地看着沈煌：“沈煌，你的所作所为我无比恶心，你永远也不可能得到我的心！”

沈煌再一次又一次打击中，本该麻木，可他还是放不下眼前人，心中绞痛。

他将身后大太监手中盖着锦缎的木盘掀开，水仙花盆竟被复原了，只是其中的水仙成了玉石珠宝所制的假花。

沈煌命人将无暇的花盆重新摆在佛龛旁，语气中已隐约有些疯魔和偏执：“碎瓷都能复原如初，我们也可以的。”

他的样子令卫音音皱了皱眉，不欲再理会：“我有点累，要歇下了，你走吧。”

说着，不再管沈煌转身进了寝殿。

卫音音的态度令沈煌越发心慌，太子回宫事宜紧锣密鼓的筹备起来。

今日便是平安被接回宫的日níng méng子。

卫音音早早就等在了乾清宫大殿前，远处一辆马车辘辘，逐渐靠近了乾清宫前殿。

自上次沈煌带她出宫，她已许久未见过自己的孩子了。

情急之下她想冲到马车前，却被沈煌拉住揽在怀中。

沈煌为孩子挑选的养母已经换了身奶娘的衣衫，抱着孩子走至两人跟前，规规矩矩行了一个礼。

卫音音再也忍不住，眼眶泛红走上前一步，向着孩子伸出手。

平安被养的白白胖胖的，此时正睁着眼四处打量着，看见卫音音伸手，认出来曾经见过她，伸出了软乎乎的小手，一把抓住了卫音音的手指。

沈煌上前，从奶娘怀中接过孩子。他们三个人紧紧依偎在一起，彷佛真的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三人就这样一起朝着坤宁宫慢慢踱步而去。

忽然，许是情绪过于激动，卫音音喉头涌起一阵血腥之气。

担心吓到孩子，她颤抖着将血咽了下去，沈煌也只当是卫音音见到孩子过于激动，并未放在心上。

两人为孩子准备上的东西都派上用场，沈煌将平安放在摇床中，拿着玩具逗他，孩子躺在床上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这梦幻般的场景，卫音音却一阵苦涩，她每日都能清楚的感知到，自己的身体在一步步走向衰败。

她想起沈煌拿孩子威胁自己的场景。

卫音音不由担忧，她死后，沈煌真的会善待这个孩子吗？

第二十七章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卫音音眼看着平安已经开始牙牙学语，每每看见自己便咿咿呀呀叫着，伸手似乎想让自己抱他。

卫音音便会生出一种想陪着孩子长大的心情来。

可她能感知到自己的身体正逐渐溃败……

卫音音不愿再待在宫中了，更不想自己死后，她的孩子被沈煌操控一生。

她要带着孩子逃离皇宫。

卫家驻守西北时，有不少可靠的部下，她会在其中为孩子寻一个合适的养父母，即使自己死了，孩子也会一生无忧。

这个念头在卫音音心中坚定起来，她想起冷宫时，那个太监递来的手帕——慈宁宫有密道。

又想起深夜宫门已锁，却出现在慈宁宫的父亲，心中有了定论。

慈宁宫早已被沈煌封禁起来，连同那条密道也不见踪影。

卫音音为找到那条密道，不顾阻拦，竟将慈宁宫摆放上卫家全族的往生牌。

她为使沈煌的人放松警惕，便日日来慈宁宫祭拜，一待便是一整日。

这样的日子一持续就是两个月，转眼已接近年关。

卫音音想着沈煌即使派了人盯着自己，两个月来自己在慈宁宫没有任何异动，此时盯梢之人也该放松警惕了。

她试探性地在慈宁宫藏了些纸条，假装卫家仍有人留在宫中与她暗中联系，但沈煌豪不知情。

卫音音确定了他们对自己已放松警惕，开始在慈宁宫暗中搜寻起来。

凭借对慈宁宫与姑母的了解，卫音音很快找到了密道，可出入口已被沈煌用青砖堵死。

这是卫音音出宫唯一的机会了。

好在青砖垒的墙壁并不严密，卫音音将砖缝再凿大些便可出去。

这日已是除夕，皇帝在前朝宴请众大臣。

卫音音凭借身子不好，顺理成章抱恙不去。

她将宫人都赶了出去，悄悄换了身不显眼的衣裳去了慈宁宫。

而此时的乾清宫，沈煌即使在宫宴上也惦记着卫音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