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璎跪着的身躯抖了一下。

　　望着皇后一脸怀疑的怒色，一种无力感从她心底里涌了出来。

　　无人为证，无物为证。

　　她什么都没有，唯有一具血肉之躯。

　　“砰！”

　　沈璎低头，重重磕在清玉石砖上。

　　“民女……不能证明……”

　　凤仪殿内一片寂静，随即是暴雨风般的凤怒。

　　“赐白绫！”

　　一声令下，生死即定。

　　“娘娘……”重华的声音自殿外传来。

　　静雅公主率先走了进来，如俏皮孩儿依偎到了皇后身侧。

　　“母后召见江姑娘，竟然不告诉孩儿。”

　　“你找她有事？”皇后娘娘揉了揉眉心，放缓了语调。

　　静雅公主抱着皇后的手臂，摇手撒娇。

　　“明日是孩儿与重华的定婚宴，孩儿想请江姑娘赴宴，让她见证我们的幸福。”

　　皇后微做思索，允了。

　　静雅公主斜睨向沈璎，勾起一笑。

　　沈璎叩头不语。

　　这一夜，沈璎被安顿在皇宫中一处偏房。

　　屋外春雨淅淅沥沥，沈璎心上也蒙了一层雨雾。

　　从鸩毒，到白绫，再到明日宴席。

　　她的命，也该尽于此了。

　　思来想去，沈璎在书案前挥笔。

　　听到有人敲门，沈璎落好最后一笔，将写好的信件藏于床榻之下。

　　开门一看，来人竟是身穿夜行服的重华。

　　沈璎站在门口，没有让他进来。

　　重华没戴雨具，发丝湿透。

　　他深深看了沈璎一眼，抿着嘴唇未曾多言，只是将一瓶青瓷瓶搁在她手里。

　　“明日宴会之前，你定要服下此丹药。”

第10章

　　雨势渐大，敲打在屋檐上响声震耳。

　　沈璎关了门，看着手中的瓷瓶，面色平静如死水。

　　皇后寝殿。

　　“你说，你未曾给沈璎看过那方帕子？”皇后茶盏噔地一放，秀眉蹙起。

　　陈嬷嬷点点头，将当时与沈璎的对话与皇后复述了一遍。

　　“娘娘，她若未见过公主的帕子，是画不出来的。这沈璎画的这鸢尾花，不仅形态一样，甚至花色也不差分毫。”

　　皇后思绪一阵乱，心神也变得不宁。

　　“去查明沈璎身世！本宫要知道她的全部信息！”

　　翌日清晨，雨渐渐停了。

　　祈福殿。

　　笙歌起，静雅公主与重华的定婚宴拉开序幕。

　　红绸装点了整个宴会场地，达官显贵携女眷有序入场，大多身着暖色，一派喜气洋洋。

　　沈璎一袭素雅装扮，青簪乌发，虽为朴素，却在姹紫嫣红的女眷衬托下，显得气质清冷。

　　她安安静静坐在席间，引得众人纷纷望去。

　　“那是谁家的贵女？有几分肖像皇后娘娘。”

　　“看她所坐位置，该是崔将军的亲戚，可能是胞妹罢？”

　　女眷们窃窃私语着，悄悄打量。

　　沈璎神色淡淡，垂眸端坐着。

　　“看，公主和少将军来了！”

　　沈璎静静地看着身穿红色喜服的二人，携手向殿前走去。

　　高堂之位，皇上与皇后二人，慈爱地看着他们。

　　沈璎的手紧紧抓住裙边，长甲掐得手心似要渗血。

　　半响，才将喉间腥甜生生咽下。3

　　宴会正式开始，静雅举杯欢谢各位来宾的赠福。

　　她的视线转向沈璎，杏眸闪过一抹晦暗。

　　“今日可不能怠慢了江姑娘，重华，你替我敬江姑娘一杯。”

　　重华一身红色衣袍丰神俊朗，他接过宫女手中的酒杯，朝着沈璎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杯中酒轻晃，终是站定。

　　两人相望，彼此无言。

　　重华将酒递过去，眉眼情绪翻涌。

　　“请。”

　　短短一字，是命令也是提醒。

　　沈璎面色平寂地接过。

　　她拈着酒杯，将其举至胸前。

　　此情此景，让她想起三年前和重华的洞房花烛夜。

　　当时重华还气沈璎算计他。

　　骗他喝下那杯合欢酒，被众人发现，不得已娶了她。

　　纵使当时自己告诉重华，那酒中合欢并非她所下。

　　可重华不信。

　　所以他们二人三年前共饮合卺酒时，只有沈璎一人举杯。

　　今日在他与其他女子的婚宴上，亦只有沈璎一人举杯。

　　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这个男人，笑了。

　　从前的不甘，到现在的释然。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她。

　　沈璎举杯，一饮而尽——

　　与此此时，皇后娘娘身旁心腹从屏风后大步走来，倾身在皇后耳边汇报打探得来的消息。

　　皇后的面色，从震惊到惨白。

　　她望着仰头饮酒的沈璎，一国之母的沉稳被抛之脑后。

　　“沈璎！别喝！”

　　晚了——

　　鸩酒封喉，穿肠烂心。

　　不过片刻，沈璎腹间一阵剧痛，口中猛然吐出一大口鲜血。

　　血溅在沈璎的素色的裙上，开出一朵朵血花。

　　妖异又美丽。

　　重华离沈璎几步之遥，面色错愕。

　　他不是……给了她解药吗？为什么还会吐血？

　　皇后已不顾国母身份地从殿前跑下，不管不顾地向沈璎奔来。

　　“宣太医！宣太医！”

　　沈璎身子脱力，直直向后栽到。

　　恍惚间，竟然看见重华和皇后娘娘满脸担忧地向她而来。

　　她弯了弯嘴角，真是美梦一场。

　　她骗重华了。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骗人。

　　感觉还不错。

　　就是有点疼。

　　“沈璎！！！”重华接住沈璎，她手中之物轻轻滑出。

　　摔在地上，发出清声脆响。

　　重华低头去看，瞳眸骤然一缩——

　　那赫然是自己让她服下的解药！

第11章

　　宴会大殿内，空寂了几秒。

　　重华感受着怀中的柔软，她的呼吸几乎弱不可闻。

　　喜服的红，沈璎的血。

　　全部糅杂在了一起。

　　重华全身的血液都似乎被冰冻。

　　“还愣着干什么！快宣太医！”皇后娘娘挥袖，朝身旁的仆人吼道。

　　俯下身子，颤抖着双手，捧着沈璎的脸。

　　沈璎的脸颊惨白，几近透明的皮肤下能看到绿色血管，似乎一碰就要碎掉了。

　　她像是睡死了过去，毫无知觉。

　　皇后仪态尽失，哭花了脸上的妆。

　　心如钝刀割肉，痛不欲生。

　　她失而复得的女儿，就如此坠落在了她的眼前。

　　她自己，甚至就是帮凶。

　　来不及了。

　　重华将沈璎小心翼翼地拦腰抱起。抬腿向太医院冲去。

　　“重华！你去哪！”身后，静雅公主大声喊道，神情有些扭曲。

　　敬完所有宾客，在所有人面前正式宣告，今日的订婚宴才算完全。0

　　如果重华中途离开宴会，那便是坏了规矩。

　　她决不允许自己的计划有任何的闪失！

　　重华置若罔闻，脚步未曾有片刻停歇。

　　“静雅！别胡闹！”皇后也厉声，出言制止。

　　“重华！你给我停下！”静雅此时可顾不得这么多，冲着重华肃然出声，语气中饱含着怒意和威胁。

　　“恕难从命。你我二人缘何订婚，公主自己清楚。”重华丢下一句。便抬腿迈出大殿，皇后也在后紧跟着走了。

　　可恶！

　　静雅公主将自己手边的碗筷酒杯，尽数倾倒在地，身旁侍女被吓了一跳。

　　满堂的宾客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害怕被迁怒。

　　静雅公主双眼满含怨气，这满地残迹，就跟她的颜面一样，被重华和皇后，狠狠地扫在地上！

　　重华！沈璎！皇后！

　　你们给我等着！

　　一旁的李嬷嬷赶忙上前安抚。

　　“那鸩酒可是穿肠毒药，沈璎必死无疑。现在计划虽被打乱，但是还是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公主，成败在此一举了，您可要沉住气啊。”

　　静雅公主深呼吸，冲几人离去的方向望去，双眸似乎萃满了毒药。

　　半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