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落再次愣住，下一刻，胸膛里突然多了一抹冰凉。

她垂眸看着，没入一大截的刀刃，再顺着刀刃往上看，正对上曹清栀那双释然的眼。

剧痛之中，周雪落看见的是曹清栀清清棱棱的黑眸。

她像是俯瞰地狱的神佛，面无表情的说出一句话。

“我不是你们。”

所以你的命要还给我将军府众人，我能给你的，也只有一个痛快。

周雪落看懂了她冰冷之下的怜悯，这一瞬，她终于明白自己哪里比不上曹清栀了。

她没有曹清栀那份夹杂着仁慈的心狠。

周雪落竭力起身，让曹清栀手中那把刀重重插进自己胸膛，两人近在咫尺。

依稀间，曹清栀听见她说：“对不起……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逃离这两年来从未间断的地狱。

曹清栀看着周雪落软软倒在地上，眼里并无半分波动，只是刀柄上传来的触感，让她突然想起那年冬天，死在她面前的奔霄。

也是这样的颤动，也是这样的无声无息。

曹清栀猛地松了手倒退一步，她稳下心神，转身就走。

毕顾尧并不知晓她心里在想什么，见她脸色煞白，顿时上前：“清栀，你怎么了？”

可曹清栀飞快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便抓住迟宁州的手，声音又急又低：“我们回去。”

毕顾尧彻底怔在了那里。

暗牢小窗外，照出的一丝光亮，让他看清了曹清栀的那一眼。

刻骨的恨意让他心脏如同数九寒天浸入冰水，冻的他浑身都在疼。

下一刻，毕顾尧抬腿追了过去。

王府门口，曹清栀正要上马车，却感觉手腕被攥住。

她一回头，对上毕顾尧的泛红的眼。

毕顾尧近乎声音发颤：“清栀，你随我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他自幼便处于万人之上，从未用这样的态度去对过一个人。

可他如今却心知肚明，若今日让曹清栀走了，他跟曹清栀就真的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了。

曹清栀望着他，心脏仿佛被什么攥紧。

就在迟宁州准备不顾尊卑以下犯上时，曹清栀开口：“好。”

毕顾尧骤然松了口气，他扭头，朝门口的小厮吩咐：“备马车，快！”

直到坐上马，毕顾尧才骤然松了一口气，可看着对面面无表情的曹清栀，他的心又提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下，毕顾尧深吸口气，率先撩开车帘下了车。

曹清栀隐约听到马蹄踩地的声音，她眼里闪过一丝波动。

毕顾尧心里忐忑，拳头握紧又松开，最终还是开口：“清栀。”

车帘被撩开，曹清栀躬身从里走出，等她抬头的一瞬，却彻底愣在了那里。

辽阔的天上，层层白云，层层白云下，漫山遍野，全是一匹匹自在踢踏的小矮马。

毕顾尧用手抵唇，发出一声呼哨，马鬃瞬间在半空纷扬，全都朝她聚拢过来。

这一瞬，曹清栀眼眶骤红。

“奔霄……”

第39章

毕顾尧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眼中涌动的泪意。

想起他逼着她不得杀掉奔霄的那一天，喉间好似也被什么哽住一样，心脏一阵抽痛。

曹清栀盯着那些奔到围栏边的小矮马，他们漆黑的眼睛直直盯着她，鼻尖发出一阵阵呼哧呼哧的声音。

可她看着，一种惋惜之感油然而生。

不是，再像也不是了。

曹清栀抬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泪，声音沙哑：“楚王爷，您给我看这些，是为了什么？”

毕顾尧看着她的背影，轻声开口：“清栀，我只是想你开心。”

这样的回答，得到的却是曹清栀的一声轻笑。

“楚王爷，你用两年时间找了这么多残缺的马儿，可想过，只要我看到便会想起奔霄，奔霄是怎么死的你比谁都清楚，我以为你该知道一件事……”

她缓缓看向毕顾尧，眼里有他，却又好像没有他：“他们都不是我的奔霄，奔霄早就死在两年多前那个冬季，再也回不来了。”

“一如你我的曾经，在我兄姊死在战场上，便如同逝去的奔霄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毕顾尧心脏猛地一缩，他上前想拉住曹清栀的手，神色慌张的像个丢失最重要东西的孩子。

“不是这样的，清栀，我中了情蛊，做那些事并非我本心，你信我，你……”

曹清栀却避开了他伸出来的手，她浑身都在叫嚣着疼，疼入骨髓，疼如心底！

毕顾尧的手愣在半空，眼里带着深切的祈求和极致的不安，可矜贵高傲如他，此刻却只能重复念着：“清栀，对不起……”

曹清栀莫名的就落了泪，她慌忙擦去，转身往山下走去。

这一次，毕顾尧没有追上来。

他看着曹清栀的身影消失在山路尽头的那一刻，高大的身形轰然崩塌。

山风冷冽中，曾不可一世的男人，哭的泣不成声……

另一边，曹清栀疼的意识都有些不清醒，自银针刺穴那一日起，她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万箭穿心的痛楚，可今日，这疼，却比任何时候都疼，几欲让她支撑不住。

她伸手扶住一块如同钝刀的山石，‘噗’的一声呕出一口黑血，随后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等她再醒来，是在将军府中的闺房内。

她动了动，手就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迟宁州的声音从侧传来：“二姐，你觉得怎么样？”

曹清栀转头，却对上他赤红发肿的眼，她下意识开口：“宁州，你怎么了？”

她声音那般温柔，满心都是关切，迟宁州终于绷不住情绪。

他将头深深低下，哽咽中带着绝望：“二姐，若我此次没有去山上找你，你还要瞒我多久！”

曹清栀瞬间明白了什么，她用力握了握迟宁州的手，鼻尖有些酸涩：“宁州，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只是……”

“只是你年岁尚浅，要走的路却长，二姐知晓你肩头重担，也知你心中抱负，不愿让你为我的身体再分神担忧。”

曹清栀艰难抬手，轻轻覆在他头上：“宁州，这就是我的命。”

迟宁州身子一僵，随即泪流的更凶。

一旁的楚玄看着姐弟二人，默不作声的走出了房间。

是夜，迟宁州踏进了楚玄的院M.L.Z.L.子。

“师傅，我二姐，可还有救？”

可对他向来知无不言的楚玄，此刻却是沉默了。

许久，他才看向迟宁州：“你二姐续的这几年，就是为了陪着你好好长大，宁州，莫要辜负她的期望。”

第40章

半大的少年站在院中，泪如雨下。

曹清栀在床上躺了几日，终于能缓过劲来。

她看着外边，突然说：“宁州，晚上我们去集市看花灯吧。”

迟宁州自然没有不应的。

入了夜，姐弟俩便出了府。

长街上人潮汹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意。

曹清栀看着，突然想，龙椅上坐的是谁，对于百姓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他们安居乐业富足安宁。

这两年，毕顾尧做的足够好了。

正当曹清栀走神时，迟宁州突然惊呼出声：“二姐，你看！”

她顺着迟宁州指的方向看去，却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怀中系着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肩上还架着一个明眸皓齿的稚童。

“爹爹，好好看！”在他肩上的稚童欢呼出声，他口中的‘爹爹’也发出一阵笑声。

迟宁州开口：“二姐，要过去跟大姐夫打个招呼吗？”

曹清栀看着那稚童的眉眼，眼中闪过泪意，随即又坚定摇头：“他们现在过的很好，我们不用去打扰了。”

本以为此次相见，不过偶然，金陵之大，若不刻意，有的人就不会再见面了。

可三个月后，顾之安亲自登门了。

他看着坐在对面虽稚气未脱却隐现坚毅的迟宁州，眼中闪过一丝怀念，他温声道：“宁州，你很像你大姐。”

迟宁州却是眼神淡漠：“不知摄政王大驾光临，有何吩咐？”

顾之安在心中暗叹一声，神色严肃将一封奏报拿出来。

“边境八百里急报，南疆、突厥等国家，正集结兵力，意图与大朔开战。”

迟宁州倏然起身，走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