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姜慕修像是数九寒天落入水中的人，冰冷的窒息感席卷全身。

第23章

稚童的哭声，骤然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顾之安骤然松了手，后撤一步：“摄政王殿下，自今日起，你我情分，就此断绝！”

姜慕修看着顾之安，他们曾同窗苦读，也曾策马扬鞭，可如今，两人之间，却有了一道再也填不平的沟壑。

他慢慢转身：“辞官一事，本王不会答应，你应该替黎雲清看着她拼命守护的大朔。”

走到门口，姜慕修停下脚步。

“之安，本王是狠，身为皇家人，不狠就只有给别人做踏脚石的份，可本王……从未想过对身边人下手。”

顾之安突然一愣，看着姜慕修渐行渐远的身影，眼里满是复杂。

回到摄政王府，姜慕修脚步一转，朝一栋精致的阁楼走去。

这阁楼的图纸，是他亲手为陶贞琳所画，就连监工，他也从未假手他人。

推开门，长久无人来临的地方，铺面而来一股粉尘，姜慕修不禁咳嗽起来。

他轻轻捂住胸口，静静等着那股疼痛过去，这才抬头打量四周。

阁楼一层，两面巨大的木架，挂满了东西。

其中，有圣上钦赐，有他亲手做的，也有命人搜罗来的。

这里是他准备迎陶贞琳过门之后，送给她的礼物。

姜慕修伸手摘下离的最近的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颗拳头大的夜姝宁。

他当时跟陛下一同下江南，见到这颗夜姝宁时，顿时欢喜，立刻派人去买下。

陛下那时还问：“宴知，你买回去，是要送给宁儿？”

他理所当然的应道：“它配姝宁，勉勉强强。”

陛下笑着骂他：“你倒是将她看得重。”

怎么能看的不重呢？从幼时到成年，陶贞琳就是他心中最明亮的珠宝。

姜慕修还记得，当他明白婚约二字的意义时，心潮澎湃，直至半夜才入眠。

那时他就想，黎家姝宁终将被他拥入怀中。

从那一刻开始，姜慕修就没让陶贞琳在自己面前流过一滴泪。

所有人都知道，姜慕修有多喜欢她。

可现在……那个不会让陶贞琳流泪的姜慕修不在了。

余下这个，是让她痛苦终生的一具躯壳。

姜慕修将东西挂上去，就这么顺着木架坐在地上。

冰冷的石板传来的寒意让他不禁发冷。

从前，陶贞琳怕冷。

她喜欢抓着自己的手取暖，还说：“姜慕修，你的手掌比手炉好用多了。”

从前，陶贞琳娇蛮。

她喜欢差使他在大冬天去买糕点，等他买回来，故意皱着鼻子：“姜慕修，你买错啦！”

姜慕修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

每一幅画上，陶贞琳或是娇憨浅笑，或是天真无邪。

可那时的她，是开心的，也是他想要的。

封王之时，他跪在黄家祠堂里，心念虔诚，默念出一个很没出息的想法。

“求列祖列宗护佑，我的姝宁能一世无忧。”

这事，姜慕修没跟任何人说过，因为他听宫中老人说过，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可后来，陶贞琳所有的风雨都是他带去的。

空旷的阁楼里，冷青的石砖上，姜慕修捂住胸口，疼的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他将黎家所有生的希望都掐灭，逼着他的姝宁孤身一人奔赴战场。

满身伤痕的回来，死在他面前。

姜慕修晕死过去的前一刻，仿佛看见了陶贞琳的身影。

他艰难伸出手：“姝宁，我错了……”

第24章

次日朝堂之上，气氛安静诡谲。

众人看向端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皆是表情凝重。

一天一夜时间，丞相府全家下了诏狱，而破落的将军府却成了圣旨上的满门忠烈。

这样的变故，让诸位朝臣心中尽是不解。

皇帝的目光扫过众人，淡声开口：“众卿，若无事奏告，便退朝。”

终于有人出列，扬声道：“陛下，摄政王殿下何故将丞相府尽数下狱？周丞相为大朔兢兢业业数十年，实在不该有此下场，还望陛下三思！”

皇帝看了他一眼，认出此人乃是周丞相门生。

他思虑片刻，开口道：“此事，朕自会给你交代。”

说着，他朝姜慕修所在的位置看去，却是一怔。

今日的姜慕修竟是未到早朝。

皇帝的沉默，让众臣也意识到这个问题。

自从陛下龙体抱恙，姜慕修被封摄政王，从未有一日缺席早朝。

可今日……莫非是害怕陛下责罚，索性不来了？

姜慕修仗着自己是陛下一母同胞的兄弟，对将军府狠下杀手一事早就引起朝中忠君之人的不满。

此刻，又有人出列：“摄政王殿下先是对出征在外的将军府众人挟私报复，又将文臣之首的丞相府下狱，还请陛下明察此事。”

皇帝捏了捏眉心，丞相府一事倒是有理有据，可将军府……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眼看众臣呼吁处置姜慕修的呼声越来越高，门口终于响起声音：“摄政王殿下到！”

众人齐齐看去，却见殿门口走进来一人，脸色苍白如纸，挺拔的身影仿佛遭受极大摧残，给人感觉仿佛弱的一阵风就能吹走。

不是姜慕修还能有谁？

在众人的目光，姜慕修走到大殿中央，朝皇帝行礼：“陛下恕罪，臣弟来迟。”

“此物，乃丞相府跟南疆勾结之证据，还请陛下过目。”

一言出，朝堂之上的气氛简直陷入了落针可闻的死寂。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姜慕修呈上去的东西之上。

即使皇帝早知道丞相府的狼子野心，但看到确凿的证据时，还是禁不住怒火中烧。

他将奏章丢给一旁的苏公公，怒声道：“念！”

苏公公赶紧接住，哆嗦着手打开，清了清嗓子.

“丞相府周近遥，于大朔十六年，与南疆皇室接触……”

“……周近遥之女周雪落，与南疆国师之子叶安一同图谋给我朝摄政王下蛊，意图夺其心志，为已所用……丞相府罪行，罄竹难书，罪该当斩！”

随着苏公公的一字一句，先前为丞相府说话那个官员，不由跪在了地上，额上全是冷汗。

姜慕修静立在众臣之首，低垂着眼，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皇帝沉声开口：“可还有想为丞相府求情之人？”

众人齐齐下跪：“周近遥忘国负君，臣等，请陛下依律法行事！”

皇帝沉默片刻，刚要开口，却见姜慕修跪下。

“臣弟虽为奸人算计，却也己身不正之缘故，还请陛下革除臣弟职位，发配边疆，以告将军府众人在天之灵。”

皇上看他片刻，缓缓开口：“你有此觉悟，朕心甚慰，只是，留在金陵，可比去边境能做的事情更多。”

“朕许你重权，让你不知轻重，可如今，却不能让天下人寒心。”

“罪己诏，朕会下！而你这个摄政王，则要用尽一生，去弥补错误。”

姜慕修怔然看着他，他明白，皇兄是在用自己的脸面，成全他的懊悔。

他眼周骤然滚烫，倏然跪地：“臣弟，谢陛下圣恩！”

第2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