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马车路过吕晴婉坠亡的那条河。

看着河中湍急水流。

褚文渊告诉自己，无论殷明月下场如何，都是她罪有应得，无需心软。

马车进了城。

忽地，一声勒马嘶鸣在马车前响起。

褚文渊掀开车帘。

来人是他的至交好友，大理寺少卿江叙旸，按理，他现在应该还在江南查案。

“错了！都错了！”

江叙旸神色焦急古怪，一见他就跳下马来。

褚文渊不明何意，心口却忽地一抽。

“何事？”

江叙旸竭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但脑中千言万语此刻化为一句话：“吕晴婉没有死！我在江南找到她了！”

褚文渊瞳孔骤缩。

晴婉没有死？当时分明找到了她的尸首！

来不及多想，下一刻，褚文渊骑上江叙旸的马，朝城外军营奔去。

靠近军伎营。

不堪入耳的声音入耳，褚文渊心脏猛地勒紧。

他几乎是冲进去，就见一衣衫不整的男人愤然拔剑。

“你这死贱人！竟敢咬我！”

而那男人身下不着寸缕之人，正是殷明月！

褚文渊双目猩红，厉声呵止。

“住手！”

男人被吓得愣住。

殷明月呆滞一般缓缓抬眸，看了褚文渊一眼。

那一眼，满目荒芜。

褚文渊心口猛然一抽，快步走上前去。

然而，仅剩一步之遥，鲜血倏然溅上他的脸。

是——殷明月主动迎上了那男人的剑尖！

第10章

一瞬间，周遭都安静无声。

褚文渊一把推开吓傻的男人，目眦欲裂。

“殷明月！”

那具瘦弱不堪的身躯不再有任何支撑，软面一般倒下。

褚文渊接住她，那鲜红的血几乎要将他的眼睛灼烧出一个洞。

他不敢用力，也不敢拔剑。

平生第一回，褚文渊如此小心翼翼地对待殷明月。

褚文渊冷冽至极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男人身上，带着杀意。

“叫军医！快！”

“是……是！”男人提起裤子，屁滚尿流地往外跑。

谁人不知，如今朝堂，首辅褚文渊才是最大的话事主。

他喜怒无常、杀伐果断，惹怒了他恐就小命不保。

褚文渊抱着殷明月，掌心渐渐湿润。

血，都是血。

他早已司空见惯的东西，此刻却令他惊恐至极。

他一遍遍呼喊着她的名字，怀中之人却紧闭双眼，不再有任何回应。

褚文渊的心陷入从未有过的慌乱。

就像三年前，吕晴婉死的那天。

甚至更甚，更痛。

褚文渊不明白是为何，分明他一直对殷明月只有恨，为何会如此在意？3

几息过后，军医匆忙赶来。

军医为难道：“……大人，劳烦您先将她放开，我好为她医治。”

褚文渊这才回神，僵硬地松开手。

他的目紧紧落在殷明月身上，哑声说：“不允许有任何差池！”

军医暗自叹息一声，分明是他亲自将人送来，如今出了事，却要怪在他们头上。

官大一级，尚且压死人，何况是云壤之别。

一段时间后。

军医擦了擦额上的汗，报告说：“大人，尚且为这位姑娘保住了命，但近期内不可再受刺激。”

褚文渊看着面上毫无血色的殷明月，心中思绪乱作一团。

吩咐赶来的手下：“备马车，把人送回去。”

“大人，是送去教坊司？”

褚文渊喉间莫名一紧，冷冷看了那人一眼。

“府上。”

首辅府。

马车刚停下，江叙旸就迎了上来。

“文渊，你急急忙忙去哪了？我方才话还未说……”

话说到一半，江叙旸看见了褚文渊身边的殷明月，诧异道：“这位是……”

“殷明月。”

江叙旸一愣，殷明月的变化太大，他竟一点都没认出来。

把人安顿好，褚文渊才正色看向江叙旸。

“你所说那事，当真？可有证据？”

江叙旸便答：“当真！前几日在边关，我亲眼所见！”

褚文渊他忽然想起殷明月曾经说过的话，他说吕晴婉喜欢的另有其人。

这其中究竟又有几分真假？

他眉头蹙起：“她如今在哪？身边可有其他人？”

“跟着车队一同回来了，约莫这几个时辰也到了，我先行一步前来告知。”

江叙旸语一落，便有下人神色慌张地前来通告。

“大人！那死去的吕晴婉竟然回来了！”

褚文渊冷声呵斥：“莫要胡言！”

他当即快步往前院赶去，心中情绪尤为复杂。

一道白衣身影站在那里，长身玉立，绰约多姿。

女子听闻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欣喜唤他：“文渊。”

是吕晴婉。

她真的没死！

褚文渊面色微变，比起欣喜，有那么一瞬间，他却是莫名想逃。

若吕晴婉没有死，他对殷明月的恨不就成了一个笑话？

他问：“这些年，你为何不回来？”

吕晴婉笑容浅了几分，苦涩开口。

“……我不敢。”

“公主曾说，若我踏进京城一步，便要将我送去做妓子。”

第11章

此话一出，褚文渊脸色骤变。

他想追问，可看着眼前人泪潸潸的模样，欲言又止。

他与吕晴婉相识十余年，从小一同长大，她又怎么会骗他。

殷明月的谎言被一语击破。

褚文渊压下心中的不适，拉住吕晴婉轻声安慰。

“晴婉，这些年，苦了你了。”

吕晴婉摇头，强笑说：“无事，三年罢了，我运气好，遇见了江大人，才知如今早已不用惧怕。”

她垂眸擦拭眼角的湿润，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眼中闪过一丝暗芒。

半月后。

殷明月艰难睁开眼，身子似乎不是她自己的，疲惫至极。

就连呼吸，都牵扯着钻心的疼。

她没有死？

为什么不彻底让她死了算了！究竟还要她受多少苦才甘心？！

一想起那日之事，她就觉得恶心至极。

耳边充斥着各式各样不堪入耳之声，陌生的男人压在她身上，手肆意乱摸。

她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不在意了，可当一切发生时，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反抗，守住了活着的底线。

亲手将她推进深渊，又在最后时刻来假好心，褚文渊为什么要这么对她！？0

她想要活着的时候，褚文渊千方百计将她往死里逼。

她想要死的时候，褚文渊却不让她死。

这时，“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她的思绪被打断。

接着，就听脚步声渐渐逼近，殷明月的心一点点下沉。

她逃避地闭上眼，不想去面对。

脚步在床边停下，空气沉寂了好半晌，褚文渊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

“睁眼，我知道你醒了。”

殷明月吐出一口气，颤抖着睁开眼。

四目相对，褚文渊的眼眸依旧冰冷无情，她怎么也看不透。

殷明月张了张毫无血色的唇，从干涩喉咙中挤出声音。

“……为什么……不让我死。”

褚文渊淡漠道：“你不是想要活下来吗？”

殷明月眼神一片灰暗，自嘲地扯了扯唇角，声音喑哑难听。

“首辅大人，拜你所赐，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语落，褚文渊竟没有动怒，而是将一碗药放在桌上，淡淡道。

“晴婉回来了。”

殷明月倏然愣住。

这句话，令她死寂的心又燃起一丝光亮，她忍不住问：“她是否说了三年前的事？”

褚文渊看她一眼，眼神晦暗不明。

“她说，三年前，你威胁她，说她一旦回来，便将她送去做妓子。”

他将最后三个字咬的很重。

殷明月悬起的心再次狠狠跌下。

“……骗子。”

都是自私至极的骗子！

过去她虽然是骄纵些，可她哪里做过那种事！她从不拿女子的贞洁开玩笑！

褚文渊没有说话。

殷明月明白了什么，眸光一暗，低声道：“你信了？”

“她从不骗人。”

褚文渊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狠狠击溃了殷明月的最后一线希冀。

是啊，褚文渊从来都不会相信她。

吕晴婉不会说谎，谁都不会说谎，只有她殷明月满口谎言。

她还在妄想什么？不过永远都只是个笑话。

殷明月忽然笑了。

“所以呢？你要为了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