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如果我一开始就是过来监视公子一举一动的人的话，那么公子之前那次受伤大半夜出现在丹枫院西南角的事情，夫人早就应该知道了。”

　　祁牧眸光一动。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不由自主地已经信了她的话几分。

　　斛兰垂着眸，低声说道：“我今天拿着这封信过来的目的，也并不是希望要在公子这里重新谋一个好前程，我只是想要弥补自己只前犯下的过错，我不该辜负公子对我的信任。”

　　斛兰深深磕头下去。

　　背主的奴才都是要被乱棍打死的，五公子那晚抓到她和鸳鸯在花园里偷偷见面，还听到了她说出那样的话，饶她一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何况，被身边的人背叛的滋味她也曾体会过，那是一种很不好受的感觉。

　　虽然她称不上公子身边的人，但那个时候公子已经决定把她调去身边伺候了，多少也是对她有几分信任的吧？

　　是她……做错了。

第74章斛兰的母亲

　　祁牧问她：“你是真心来悔过的？”

　　斛兰目光坚定，“是。”

　　“那我要你现在就写信回去，告诉我母亲，你是我的人，之前答应她不过是权宜之计，你早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我。”

　　斛兰惊讶地抬起头。

　　“怎么？”祁牧一直用那种高高在上的目光审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为难了？”

　　斛兰摇了摇头，“我当初辜负了公子的信任，如果写这封信能让公子心里好受些，那么我写。”

　　“你可想好了，你若写了这封信，等你回纪府的那一天，就是你的死期。”祁牧语气泛着冷意。

　　祁牧冷笑一声，“而且，你可别指望小爷我会救你，小爷目前还不准备为了一个卑贱的丫鬟和我母亲撕破脸。”

　　他看着斛兰的眼中有几分嘲弄，似乎对斛兰听完他这翻话后，有可能会改变的选择，充满了期待。

　　斛兰好像透过他冷冷的语气，感受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肃杀之意。

　　她当然知道这封信一旦写下寄出去，那她回纪府后，夫人一定不会放过她。

　　可她如果真的替夫人监视五公子的一举一动，把五公子每日做的事，事无巨细全部写下来寄给夫人，那她就会有好结果吗？五公子难道就会放过她吗？

　　斛兰忽然想明白一件事。

　　五公子这么多天一直没有任何动作，没有发落和处置她，甚至还带着她一起来了别山，只是一直故意冷着她，难道不是在等着看她接下来的表现，然后再根据她的表现确定最终对她的处置？

　　横竖都是死，不如遵从自己良心的选择。

　　她已经做出了她心中最正确的选择，剩下的交给天意。

　　她面上并无过多的表情，只是十分坚定地说：“奴婢想好了。”

　　少女跪在地上，身形单薄，身板却跪得笔直。

　　身如蒲柳，心似磐石。

　　“好，”祁牧吩咐道，“你去书房取纸笔来，现在就写。”

　　祁牧之前见过她翻看她祖父留下的图纸与手记，知道她是个识字的。

　　斛兰起身，去隔壁的书房取了纸笔过来。

　　斛兰把信纸放在桌面上，站在桌子跟前提笔写字，饱沾墨汁被染得乌黑的狼毫从信纸上丝滑地划过，写下一串风清骨秀的小字。

　　祁牧站在一旁看着斛兰的字迹，忽然说了句，“你这字写得倒是不错。”

　　时下识字的人很少，即便是像纪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家里，识字的丫鬟小厮也是少之又少，能写出斛兰这样一手还算不错的字的丫鬟，更是没有一人。

　　斛兰最开始是祠堂的洒扫丫鬟，后来一直在撷芳院当二等丫鬟。

　　她哪里会像他身边的贴身小厮阿吉这样，有机会获得主子特允的读书识字的殊荣？

　　那么，她识字，且能写出一手不错的字，只能是在入纪府以前学的。

　　祁牧忽然有点好奇她家以前是做什么的了。

　　斛兰还以为五公子的目光一直落在信纸上，是对她写的内容不满意，没成想，是这字吸引了五公子的注意。

　　斛兰松了一口气，不是对她写的内容不满意就好。

　　她的的确确是按照五公子要求的那样写的，但是她还是会担心，毕竟，五公子是那么挑剔的性格，太有可能会对她的措辞和语句方面有所不满了。

　　祁牧忽然问：“你在入纪府以前，家里是做什么的？”

　　斛兰愣了一下，回答道：“我外祖父是个制秤的，父亲是个秀才。”

　　祁牧心道，怪不得她一直琢磨着制秤，心心念念那些木棍子，几乎走哪儿带哪儿。原来，家里就是做这个的。

　　“那你的字是你父亲教的？”

　　听到斛兰说自己的父亲是个秀才，祁牧自然而然会这样认为。

　　可惜，他想错了。

　　斛兰摇了摇头，“不，我的字是我母亲教的。”

　　她父亲从来没交过她写字。

　　他甚至连握笔都没教过她。

　　好像她从小就有一种感觉，她能感觉得出来，父亲好像并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喜欢她。

　　这种感觉，在弟弟出生以后，变得尤为强烈，甚至可以说不是强烈，是几乎已经得到了证实。

　　“你母亲？”祁牧惊讶。

　　“对，”斛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些怀念的表情，“我母亲的字写得很好，我连她的三分之一都没有学到。”

　　祁牧会惊讶是一件太正常不过的事了。

　　如今这个时代，除了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没几个户人家会让女儿家识字的。

　　就连她母亲胡氏出身江南富商之家，也只不过是认识些常见的字而已，写出来的字也是勉勉强强不算特别难看而已。

　　一是没有这个一定要让女儿家读书识字的观念，二是纸笔的确费钱。

　　尤其，斛兰的母亲还是一个秤匠的女儿。家中即便有些收益，但是应该也不会有多富裕，让一个女儿读书习字，还能写得一手好字，再怎么想，也应该是一个颇有家底的人家。

　　毕竟，纸和笔都不是什么便宜的东西，纪府每年他们兄弟几个花在纸笔书本上的开销，对纪府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遑论对一个制秤的小户之家来说了。

　　读书识字并不奇怪，但能练出一手好字就有点奇怪了，练出这么一手好字，是要花一笔不少的银子的。

　　斛兰说自己的字不及她母亲的三分之一，祁牧大概能想象出她母亲的字是什么样的。

　　不过，也或许真的有人天赋奇高，一开始字就写得好呢？

　　不过，像斛兰的母亲这种情况实在是太少见了。

第75章天生的犟种

　　斛兰的信写好了，交给祁牧。

　　祁牧扫了一眼，放下信纸，“好了，我会让阿吉以你的名义寄回去的。”

　　斛兰看着那封可能会让她丧命的信，有些失神。

　　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好像沉甸甸的，又好像轻飘飘的。

　　沉甸甸的是，一想到这封信会给她带来的可怕后果时的心情，的确有几分沉重。

　　轻飘飘的是，她终于在五公子面前坦白了这件事情，她心里的坎好像迈过去了。

　　她不必总在梦里看见，那天夜里，祁牧那双眼角通红、满是失望与愤怒的眼，在她面前逐渐放大，几乎要吞噬掉她。

　　“怎么？”祁牧注意到她久久停留在那封信上的目光，冷笑道，“后悔了？”

　　斛兰摇了摇头，“不后悔，这是我欠公子的。”

　　祁牧见她不是后悔的意思，才满意地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

　　少年手里摩挲着一块上好的暖玉，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但这件事情，可没这么快就结束。”

　　什、什么意思？

　　斛兰“唰——”地抬起头，看向祁牧。

　　眼里甚至还有几分震惊。

　　“你不会真以为你犯了那么多错，写一封小小的信，本公子就会不计前嫌地原谅你吧？”祁牧笑了。

　　斛兰嘴巴张了张，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说你一开始来丹枫院，不是过来监视本公子的，我便暂且先信你一回。”

　　“不过，你说你是鬼迷心窍所以答应了鸳鸯的话，那我倒是想听听，你是怎么个鬼迷心窍法儿。”

　　祁牧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我母亲开出了什么条件，让你毫不犹豫就选择背叛我？难道仅仅只是一张卖身契？”

　　斛兰沉默半晌。

　　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是，仅仅只是因为那张卖身契，奴婢那时候听鸳鸯说，若奴婢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