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驳了一句，接着皱眉看向谢琬，“我倒是忘了问，和亲队伍遭遇刺杀时，你怎么会在那里？”

　　这个问题，谢琬早有准备，她镇定回答：“我和瑶兮姐姐毕竟交好一场，远嫁西域后，今生再难得见，便想送她一程。”

　　“只是没想到，瑶兮姐姐竟遭此不幸，死得这般凄惨。”说着，谢琬好似不忍般偏过头。

　　顿了顿，她继续劝说：“哥哥，还是尽快让瑶兮姐姐入土为安，早登极乐吧……”

　　孟言司却只是一直沉默审视着谢琬。

　　待看得谢琬背生冷汗，心下不安。

　　他叹息一声，吐出一句：“琬琬，我是不是把你宠坏了？”

　　“这般急着要安葬瑶兮，你在担心什么？”

　　他在怀疑什么？还是已经有了证据？

　　谢琬拿捏不准，硬着头皮继续假作无辜发问：“哥哥在说什么？琬琬听不懂。”

　　孟言司却不容她再装傻，伸手掀开了盖在华瑶兮身上的被子。

　　“是担心被人看出来，瑶兮身上的伤口，出自你手下的那批死士吗？”

　　“兵刃淬上牵机散，你还真是生怕她能有一线生机。”

　　只见锦被之下，华瑶兮的脖颈处攀爬着一些血红色的丝线纹路。

　　孟言司是在想为华瑶兮换下脏污血衣时发现的异样。

　　原本他传御医来救人，并不是得了失心疯，不愿正视华瑶兮的死。

　　如果只是单纯失血过多，他有把握用库藏奇药抢回她的一条命。

　　可是华瑶兮中了牵机散。

第13章

　　牵机散是谢家祖传的独门秘药，中之即死，神佛无救。

　　死在淬了牵机散的兵刃之下，死者尸身上便会出现血红纹路。

　　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除了死士，只有谢琬和孟言司两个人。

　　谢琬没想过孟言司会亲自给华瑶兮验尸。

　　毕竟自她醒来，身边听闻和她自己看见的，全是孟言司对华瑶兮的种种厌恶驱逐。

　　可谢琬还是不满意。

　　她之前豁出命去做局陷害，不只是为了换来这样一个结果。

　　谁来和她抢哥哥的宠爱，谁就得死。

　　只是送去西域怎么够？她就是要让华瑶兮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

　　她只恨自己不够谨慎，过早在孟言司面前暴露了真面目。

　　但谢琬依然有恃无恐，眨了眨眼，她笑着问：

　　“哥哥，你要为了一个华瑶兮，治我这个亲妹妹的罪吗？”

　　“哥哥莫不是忘了，你答应过爹娘，要保护我一辈子安宁喜乐。”

　　孟言司不为所动，只道：“谢琬。两年前的事，我已经看在爹娘份上放过你一次。”

　　“两年前你被刺，我便觉得有些蹊跷。瑶兮自八岁便跟在我身边，她本性之良善，我再清楚不过。”

　　“只是那时我不知，你是不是被人迷惑，或者受了谁的胁迫，才会做出这等糊涂之事。”

　　闻言，谢琬双瞳紧缩了一下，喃喃道：“原来哥哥早就在怀疑我了。”3

　　接着她想起了什么，扬起一个有些恶意的笑：“那哥哥今日为什么还要抛下华瑶兮来救我？”

　　“哥哥不知道吧，她那时看过来的眼神，可是破碎绝望到连我都有些不忍。”

　　这话终于破开了孟言司一直平静的面色。

　　平生第一次，他有些心慌到手足无措。

　　华瑶兮是眼睁睁看着他又一次抛下了她？

　　那时她该有多疼？多失望？

　　孟言司极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掐上亲妹妹脖子的双手，声音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谢琬！若你不是我妹妹，我今日定当亲手杀了你！”

　　谢琬却还在笑，笑声甚至有些病态癫狂：“不仅如此呢，我还让人告诉她，他们这些杀手都是哥哥你派去的。”

　　她抚上孟言司在颤抖的手，又变回对方最熟悉的那种幼时乖巧天真的神情，好似在真诚疑问：

　　“哥哥你猜，就算有下辈子，华瑶兮这个蠢货还敢不敢来靠近你？”

　　孟言司有一瞬间目眦欲裂，一把狠狠甩开了谢琬的手。

　　他狠狠深呼吸了几次平复心绪，终于直视着谢琬双眼平静陈述：“谢琬，你疯了。”

　　谢琬嗤笑：“是。早在哥哥把华瑶兮带回来，把本该属于我的关心目光分给别人时，我就疯了！”

　　说着，她眼中泛上些许红色水光：“走了一个华瑶兮，又来了一个顾芊。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像从前一样，始终只有你我兄妹二人？”

　　孟言司实在不知，自己乖巧安静的妹妹何时变得这般偏执疯狂。

　　或许这便是他太过自以为是酿成的苦果。

　　凝视着谢琬，他沉默半晌，长叹了一声。

　　“是我错了。”

　　他放纵教坏了自己的亲妹妹，又害死了真正乖巧信赖他的那个小姑娘。

　　“从今往后，我不会再以兄长的身份来管束你。”

　　“但是，我也不会让你得偿所愿。”

　　孟言司和谢琬断绝了关系，又把人送去了岭南圈禁。

　　大理寺那边，虽然查清了恭王爷和顾芊与被派去的杀手无关，在孟言司的授意下，仍按恭王爷此前的罪责惩处。

　　恭王府被查抄，全府上下贬为庶人，被逐出京城。

　　华瑶兮死前无人在意。

　　父亲只顾着救幺女。

　　爱人略过她去救自己妹妹。

　　可她死后，这些人都为她的死付出了代价。

　　而孟言司，向皇帝交还了摄政王的权柄。

　　曾经不信神佛的摄政王遍访名山古刹，只为求和一个人的来世姻缘。

第14章

　　华瑶兮从一片空茫的黑暗中挣扎着醒了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雕花床幔，身下躺着的是温暖柔软的蚕丝床褥。

　　间或还有炭火噼啪的燃烧声传来，房中一片融融暖意。

　　“阴曹地府的条件竟是这般好吗？”

　　她喃喃自问，又探出头去看了看床外。

　　只见四周摆设古朴大气，庄重又不失雅趣。

　　分明是她幼时母妃还在世时的房间！

　　华瑶兮心中惊疑，反应过来看了看自己的手。

　　果真如缩水一般，变成了幼童的大小。

　　动作之间，不免发出一些声响，惊动了守夜的人。

　　“小姐！您终于醒了！可是要喝水？”一个嬷嬷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长叹了一口气，“我的天爷啊，可算是不发热了！”

　　嬷嬷正是华瑶兮的母亲恭王妃的陪嫁林氏，也是华瑶兮的奶嬷嬷，一直拿华瑶兮作亲生女儿般疼爱。

　　只是恭王妃死后，林嬷嬷也被恭王爷以伺候不周为由逐出了王府。

　　后来华瑶兮再未见过林嬷嬷。6

　　便是托了孟言司帮她寻人，也没找到过一丝音信。

　　想到孟言司，华瑶兮心口一阵带着寒意的疼痛。

　　刀锋刺入胸膛那刻，她知自己已经必死无疑。

　　可她并不是立即失去意识。

　　冰冷钢刃刺破脏器的疼痛，血液喷涌而出，身体一点点变得冰冷，她自己都清晰感知到了。

　　也清晰记得，是那个承诺保护她一生的男人，要她死。

　　现下乍见可以依赖信任的故人，华瑶兮眼中涌上一阵热意，带着委屈轻轻呼唤：“嬷嬷……”

　　可她喉中火烧火燎的干涩，吐出两字后便再发不出声音。

　　好在嬷嬷已经叫小丫鬟端来温热的茶水。

　　温甜茶水入喉，耳边是嬷嬷絮絮的安抚：

　　“躺了这么些天，不急着说话。嬷嬷已经派人去请王妃过来了。”

　　“小姐受委屈了，嬷嬷都晓得的。您放心，王妃此次绝不会轻饶了南苑那个狐媚子。”

　　“这般冷的天，竟然敢带小姐去那冰池子边，还害小姐落了水，就是千刀万剐，也不够那女人谢罪的！”

　　嬷嬷还在不停咒骂，华瑶兮倒是从话音中反应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