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妤在心底冷笑。

从前她怪过怨过，最后不还是照样被捆仙锁束住，受尽了折磨。

难道今日她恨，徐长衡便知道错吗？玉竹便能来给你谢罪吗？

以阙月上神的身份倒是能令他们如此，但以桑妤的身份，便永无可能。

但眼下，她还要顾忌三月后的天下苍生。

所以桑妤朝徐长衡灿然一笑，装的坦荡而又真诚。

她一字一句：“因为我喜欢徐长衡神君，已经喜欢一千年了。”

第二十五章

四周沉寂。

桑妤一瞬不瞬地直视着徐长衡，没有半分惧怕，好似刚才只是说了句寻常话。

而徐长衡也没有闪躲，眉头如意料之中皱起。

他会说什么，桑妤心中早就能猜到，也早想好要去如何应对。

四周气氛暧昧，静的只能听见二人呼吸。

良久之后，徐长衡的声音终于悠悠传来：“从何时起？”

“从……”桑妤张口，转瞬愣住。

徐长衡竟然会问，她是从何时喜欢他的？！

依照他平时的脾气，难道不是撂下一句身份有别，然后不再理会她的胡言乱语么？

今日这句话，问得实在蹊跷。

桑妤一瞬忘了答，徐长衡却没有半分要收回这句话的意思，静静等着她的回答。

她没了办法，只能硬撑着回答：“自然是从三百年前，徐长衡神君捡到我的那一刻开始。”

即便他捡来自己，是为了要她性命。

这个道理桑妤从前想不通，如今想通了，反而要装作情深意切的模样。

本以为这个时间就足以说服徐长衡，可桑妤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见他辩驳：“本君记得你说过，你与本君千年前便相识。”

旧事重提，桑妤有一瞬怔愣。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笑道：“徐长衡神君那时候，不是当桑妤在胡言么？”

“倘若本君如今觉得不是呢？”桑妤话音刚落，徐长衡便接上，“本君知道自个儿多半忘了什么，今日便想找出那份缺失。”

他言辞坚定。桑妤看着他，从前有多希望他能问一问，如今就有多疲惫。

但她也敷衍不得，脑子一转，忽地想起长明给她的那个锦囊她还没打开看过。

于是桑妤说了句且慢，将锦囊拿了出来，看见里边小瓷瓶上的“解药”二字，心中顿时一片豁然。

看来这小瓷瓶里的东西，能解忘情水的效力。

不用她多言，又能唤起徐长衡所有的情意，方便她日后令他死心，倒是省去了不少功夫。

所以桑妤将瓷瓶递了出去，纵使心底再不耐烦，也装作哀切的模样。

“徐长衡神君既然敢信，桑妤也就直言了。”

“千年前，桑妤与神君确实曾十分相爱，那时神君天劫将至，因怕有所失误会忘记桑妤，还在命定姻缘石上刻下了姓名……”

说到这儿，徐长衡眸光一沉：“就是本君与玉竹成亲前，看到的那一块。”

“是。”桑妤轻轻答应，对那时之事闭口不谈。

她依旧娓娓道：“谁知神君天雷那日出了差错，我替神君挡下最后一道天雷，神魂坠落人间，落在了那株药草上。”

“而神君却以为我灰飞烟灭，悲伤过度，昏了几十年。”

“玉竹就是趁那时，给神君喂下了忘情水，再之后的事……神君也知道了。再不信桑妤的话，也可吃下这颗忘情水解药，恢复记忆便知真假。”

语毕，桑妤又抬手，将药往徐长衡面前送了送。

徐长衡看着那个瓷瓶，眼中情绪晦涩难分。

直到半晌后，他才伸手接过：“本君知晓了，现在就回去服药。”

第二十六章

眼见事情告一段落，桑妤自然也不会留他。

她收回手，目送着徐长衡离去。

待今夜过去，当年一切便都能水落石出了……

翌日。

天才蒙蒙亮，桑妤便已清醒。

她见四下无人，趁机捏了决回方寸山。

虚空宫，正殿门前。

怀信坐在门槛上，头点得小鸡啄米，听见响动赶忙睁开了双眼。

他看见桑妤，一时间又惊又喜：“阙月上神，我……”

桑妤不跟他多言，直接抬手在虚空宫布下了结界。

她看着惊慌无措的怀信，近乎朽木不可雕也般训斥：“本君已叮嘱你上万遍，叫你别去天界附近，你却屡屡犯下过错，倘若这次徐长衡是察觉到你身上魔气，要将你就地正法，你该当如何？！”

怀信被问得一愣，明白过来桑妤这趟是真动了大气。

他活像只被训斥焉巴儿的狗，半蹲在结界内，恨不得朝桑妤摇尾乞怜：“阙月上神，此番是怀信错了，怀信只是听到你真身还留在天界，怕那群人会对你不利才非要混进去……”

桑妤听到这番话，反而更加烦躁：“你当你这份心，本君不知道么？！”

她自然清楚怀信对她是关心，可正是因为关心才会乱。

眼见时辰不早，她也没空在此地继续教训怀信。

桑妤转身，只撂下一句：“在本君未将手头事务忙完之前，你不许在踏出虚空宫半步！”

随后，她不顾怀信哀求，直接大步离去。

桑妤重回明光殿。

她怕施法时气息动荡，引起徐长衡注意，传送决只敢停在明光殿外。

桑妤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往西寝宫走去。

只是刚到院中，她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徐长衡站在她房门前，肩上已有了层薄薄的积雪。

桑妤脚下一个没控制好力道，在雪地上踩出嘎吱一声，徐长衡立即闻声回头。

四目相对，徐长衡嘴唇微动，从喉间挤出两个字：“……阿妤。”

桑妤听到这个称呼，身形陡然滞住。

她有多久……没有听到徐长衡这般唤她了？

她未渡劫之前，做梦都想让徐长衡再如从前那般唤她一声阿妤。

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可桑妤心底却没了多大波澜。

她扯起嘴角笑笑，问徐长衡：“神君都想起来了？”

徐长衡抓着瓷瓶的手紧了紧，垂头道：“是，那一千年里的所有……其实本君从前就有所察觉。”

“是吗？”桑妤步步及近，带了几分玩味去问徐长衡，“那神君这么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徐长衡眼睫颤动，一字一句却格外清晰。

“本君已经下令处置了玉竹，那些年她带你的伤害，已经无法弥补，本君也只能先将她打入天牢，再用诛仙之刑替你泄愤。”

诛仙刑罚，那是生生剔除掉所有的仙骨，贬回肉身凡胎永世不得修炼。

但就算徐长衡不这般做，之后的桑妤应该也会这样处理玉竹。

她在心底认同了徐长衡的做法，正要说些什么，竟然听见徐长衡又说：“其次，是本君想要带你下凡走走，不知你可愿意？”

第二十七章

“下凡？”

桑妤困惑，不知徐长衡什么时候有这样的闲情雅致。

徐长衡但是十分坦然，他提醒着：“你从前不是常跟本君说想要下凡看看，正巧再过几日，就是人间除夕，何不趁此机会走一遭。”

天上一天，地上一月。

桑妤掐指一算，发现果真如此。

其实如今的她对人间游玩一事兴致缺缺，但总得做出副样子，来哄徐长衡高兴。

所以桑妤并未拒绝，甚至故作惊喜：“我早就想下凡走走了，多谢神君！”

听到她前半句话的徐长衡显然放松了许多，但听到后半句的时候，又莫名紧绷了起来。

他错开桑妤视线，有些别扭的提醒：“你可以如往常一般，照旧唤本君徐长衡便好。”

桑妤一时哑然，念及徐长衡想起从前往事，这般要求她也正常。

所以她也是份外别扭地唤了句：“徐长衡。”

那边没有应下，尴尬在二人之间弥漫。

三日后，人间除夕。

客栈内。

神仙下凡时，为引起人间轰动，都是要收了神力化作普通人模样的。

桑妤换上身凡间女子的桃色钗裙，低头有些新奇地看了看，又去问徐长衡：“徐长衡，你看我这衣裳颜色是不是太嫩了些？”

好歹，她也是活了上万年的人了。

而徐长衡依旧穿着黑袍，收了神辉，整个人看起来依旧亮眼。

他闻声看了桑妤一眼，随即有些发愣，迟迟不语。

桑妤困惑，又唤他一声：“徐长衡？”

徐长衡怅然回神，咳嗽了两声才道：“好看。”

旋即又沉默了下去。

桑妤心底荡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但也说不出其余的话。

她与徐长衡之间，也不知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相顾总是无言，又拼了命地跟彼此纠缠。

桑妤有些怕再这样下去会露出端倪，恰在此时，放在怀里的通天镜震了一下。

通天镜是与天界的法子之一，长明听闻她要下凡时，令她带上的。

此刻，定是长明有事找她。

桑妤如释重负，仰头跟徐长衡扯了个借口，就去找了个僻静地方与长明通信。

拿出通天镜，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