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子湫嘲讽地冷笑：“事到如今，你还觉得她会打假赛？你真的觉得她是那样的人吗？”

谢风瑞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回避了话题：“发生那么大件事，她肯定是找朋友去了。”

对面的男人无力又无奈地看着他，说道：“三天了，三天她的电话从没有打通过。昨天你才接到公安局的电话，她就躺在停尸房里！而且她哪有什么朋友？接受现实吧谢风瑞！”

他字字泣血，控诉谢风瑞，也控诉之前的自己。

虽然自己喜欢戚月，但始终觉得要尊重她，让她自己解决对谢风瑞的喜欢。

吴子湫从小学起就和谢风瑞是兄弟，初中时，两人身后多了个小土包子戚月。

初中时，吴子湫问过她：“你没朋友吗？谢风瑞根本不搭理你，你还总热脸贴冷屁股干嘛？”

戚月只是愣住了，又无措地笑笑，没有回答他。

很久之后，吴子湫才读懂戚月那个寂寞的笑、意识到自己戳到了戚月最不愿提及的心事。

戚月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朋友，班上的人瞧不起她，不爱和她玩。

谢风瑞也不爱搭理她，但她总跟着他俩跑。

时间久了，吴子湫自己总会不由自主地关照她，也发现谢风瑞不像他表现的那样冷酷。

然后他又发现，戚月的目光，无时无刻不在谢风瑞身上。

此时，赛程纪管组的人到了会议室，送来了他们初步调查的结果。

打破了两人剑拔弩张的氛围。3

还是那个带走戚月的纪管委员，首先就说：“请节哀。”

然后又说：“经调查，戚月选手确实有三年的用药历史，治疗抑郁症的药物也有眩晕、头疼、出汗多、失眠等副作用，都有可能导致失误的状况。”

“这样的身体状况，竟然还在打比赛，你们也没有一个人阻止她？”

纪管委员留下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走了。

留下的还有戚月的病历。

谢风瑞翻开，看到上面的“重度抑郁症”，感觉极度刺眼。

戚月很早就有抑郁倾向，确诊是在她刚来俱乐部的时候，刚好是她大学退学的那年。

这些年病情都没有丝毫好转，反而是变本加厉。

谢风瑞比戚月早一年毕业，刚上大学就跑来打了电竞。

他没少和家里吵架，之后更是搬出了谢家。

听闻她退学的消息，已经是两年后，两个人断了很久的音讯。

谢风瑞当时只当她是不爱读书，还想早点工作离开那个家。

结果没几天，两人就在GIM俱乐部遇上了。

谢风瑞记得当时自己说了很过分的话。

当时的戚月大包小包、有些局促地站在俱乐部门口。

他也站在门口没让开，眼神冰冷又厌烦。

他说：“戚月，天底下有哪个妹妹会像你一样对自己的哥哥心怀不轨？”

谢风瑞现在已经不记得她的反应了，只记得她嘴角的笑。

这么些年，她总是那样笑。

谢风瑞正想着，领子被一旁的吴子湫拎起来。

“你知不知道她有抑郁症！你作为她的哥哥，却什么都不知道！”

“谢风瑞，其实你自私得不行，你在乎的只有你自己那可怜的自尊！”

谢风瑞扯了扯嘴角，垂着眼睛看他：“怎么了，吴子湫，你做的就很好吗？”

两个男人沉默的对视着，都红了眼眶。

他们都不愿接受戚月死亡的事实。

吴子湫带着失魂落魄的谢风瑞来到戚月家。

他们找房东要来了钥匙，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站在戚月这个二十多平米的房间里，显得无比逼仄。

从俱乐部搬走后，戚月竟然就一直住在这个地方。

两个人都知道，凭这些年打比赛获得的奖金，不该是这种生活环境。

然后，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戚月电脑桌上的两个大瓶子上。

打开发现，是不知道积了多久的花花绿绿的药片。

“原来她根本没有好好吃药……”

吴子湫苦笑，又看见摆在桌子上被拆开过的药片。

他拿起来，对谢风瑞说：“从她在表演赛昏倒那天，状态就不对了。肯定是她也知道自己状态不好，开始好好吃药，没想到药有副作用，才会频繁地失误。”

谢风瑞如鲠在喉，说不出什么感觉。

他低着头，无意识地从桌子翻到床。

然后在戚月的枕头下翻出一本书。

他刚拿起，书里的红绳和一张纸就掉到了地上。

白色的信纸静静地摊开在地上。

谢风瑞看见纸上写着：“我这一生，从来没有真正属于我的东西。”

第12章

谢风瑞蹲下，把信纸捡起来。

戚月的笔迹潦草，但不凌乱。

“我很多时候都希望，我不是妈妈的女儿该多好，我也宁愿我从未出生。”

“我此生所求，皆未成真。但是为什么总感觉，别人总能轻易得到我无法得到的东西呢？”

“很早之前我以为，我和谢风瑞是同病相怜的，两个可怜的孩子应该互相依靠才对。但是好像只有我需要依靠他，我也想过，如果他需要，我是一直在的。”

“可他从不需要。”

“被我藏起来的红绳，是我好不容易偷来的，我藏了好多年，生怕被他发现了、要回去。”

“这本书可以算是我唯二的遗产了，也是从他的书架上捡来的。”

“我知道，每个人的人生终有归处，我就想停在这里了。”

“不知道我这封遗书会被谁发现，或者是永远不见天日。有缘人，希望我们一切都好。”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他戚月已经死亡的事实。

谢风瑞第二次感受到这种全身都快要被撕裂的痛苦。

第一次是得知他母亲离世。

那戚月，又会有多痛呢，这么久、这么久都是她一个人……

谢风瑞脱力般地跪在戚月床前，吴子湫出去了。

他在门口抽烟，把空间留给谢风瑞一个人。

床上还有戚月的气味。

又浅又淡，是他一直形容不出的味道。4

看完戚月的遗书，他又拿起这本书和红绳。

他的手都颤抖起来。

谢风瑞记得这本书，是自己高一的时候买的《小王子》，他嫌太过幼稚。

和谢父爆发的最大的一次争吵后，他搬出家的时候都没有带走。

这根红绳是他母亲留下来的，留在抽屉里忘了带走。

后来回别墅没找到，以为是被谢父丢了，没想到在戚月这里。

当年，谢风瑞走的时候锁了门，戚月应该是从自己的阳台翻到了他的房间。

他想起尚在高中的戚月，瘦瘦小小的，也不知道是怎么翻的。

谢风瑞又想起现在，戚月从未丰盈，一直是瘦瘦小小的。

他几乎要落泪。

……

这一夜，谢风瑞难得做了个梦。

谢风瑞不是第一次梦见戚月。

但戚月第一次在梦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眼睛像水，又像玻璃，带着某种坚硬的特质。

但玻璃也是触地就碎的。

梦里的她依然在笑，嘴角是自己熟悉的弧度。

但是她说：“哥哥，活着真没意思。”

戚月笑得令他心碎。

谢风瑞蓦然睁开了眼睛，周围一片昏暗，只能隐约看到冰冷的天花板和吊灯。

打开灯，时间显示凌晨三点。

他看见床头柜上摆着的《小王子》。

他摸着封面，像摸到戚月的脸。

谢风瑞拿过来，静静地翻看起来。

这本书很薄，谢风瑞也看得很快。

直到看到戚月的一个笔记，他目光一缩。

戚月在这句话下划上了横线：“时间会缓和所有的悲伤，当你的悲伤被安抚以后，你就会因为认识过我而感到满足。”

她在旁边批注：谢风瑞，希望真的有这么一天。

谢风瑞想到了戚月在坐在桌前，带着微笑写下这句话。

他忽然觉得吴子湫说得对，自己因为那可悲的自尊，从未回头看过她。

如果有好好地看她，没有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仇恨里，戚月是不是不会走到这一步？

然后他前所未有的、深刻地意识到，他可能再也见不到戚月。

悲伤在这一刻冲破了一切理智，谢风瑞抱着书流下泪来。

脑袋里只有刚刚在书上看的一句话。

“他太年轻了，甚至不懂怎么去爱她。”

第13章

12岁的戚月出院后，对谢风瑞就产生了莫名的亲近。

谢风瑞对她没有好脸色，只觉得她是小三的女儿，带进他们家的拖油瓶。

他总是指着她，然后恶狠狠地警告：“别缠着我，找你妈去。”

然后戚月就会暂时远离他，只在不远处怯生生地看他。

没几天又重新缠上来。

不久后，谢父就帮戚月办了转学。

小他一届，就读初一。

他上学从不让家里的司机等她。

开学的前一个月，总是会在学校的违纪黑板上看到戚月迟到的名字。

谢风瑞冷笑，但又偶尔会心软。

头一次上学等她，就让戚月害得两人迟了到。

两个人在校门口站着，直到早自习结束。

谢风瑞第一次那么丢人，抬脚就走。

却又鬼使神差地转过身对她说：“明天动作还这么慢，我不会等你。”

正慢慢走在后面的戚月一下就抬起脸，眼睛亮亮地冲他点头。

他竟然都还记得当时戚月的神情，心一瞬间又软又痛。9

时间长了，谢风瑞真的习惯了戚月的存在。

戚月就像一颗小豆芽菜，柔弱又全身心地依偎着他。

又像是一只靠他施舍才能过活的小狗，招招手就过来，摆摆手又走了。

谢风瑞时常从戚月的身上得到一种病态的满足感。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