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一段日子。

听说新皇除了处理国事，其余时间都在灵堂，与皇后的牌位孤坐一夜。2

所有人都以为新皇思念皇后成疾，病了。

曾有人劝庄吟凰另纳新妃皆被拒了。

这日，傍晚。

庄吟凰独坐于桌前，墙上挂着的是褚承凡的画像。

他伸手一点点抚过画像上褚承凡的模样，忽地笑了下：“公主，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娶你，并非是受旨。”

娶褚承凡那次，也是他大胜而归。

当时所有人都已经在劝他反，他自己同样摇摆不定。

后来入宫受封，皇帝说要将公主赐给他。

这目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要夺他兵权，庄吟凰自然也看得清楚，手下众将对他忠心耿耿，早不在乎那一张兵权，只要他出口，就算没有兵符，只要他一句话便能调动众军。

当时的庄吟凰不屑想拒绝，可在皇帝拿出褚承凡的画像那一刻，他心口倏地漏跳半拍，鬼使神差便应下了这门亲事。

那时的皇帝还未昏庸至后来的境地，庄吟凰以为只要自己尽职尽责，或许还能将这国家拯救回来。

直到如今，褚承凡以命告知他，他错了。

“承凡，若我早些醒悟，你是不是就还能活着……”

庄吟凰对着画像扯出一抹苦笑。

门外忽地传来内侍的禀告。

“陛下！宫外有一孕妇，声称是陛下旧识要进宫见您！”

庄吟凰恍然片刻，才记起大抵是江落月。

他的眉头不觉蹙起来。

与此同时。

宫门外的江落月坐在马车上，神色满是得意。

身旁的丫鬟跟着趾高气昂：“你们睁大自己的狗眼好好认认，我们姑娘日后可是宫里的娘娘，还不快放行，这么大的日头让我们娘娘晒伤了，保不住肚子里的孩子，你们可担得起责任吗！”

守宫门的侍卫面面相觑，脸色一时难看。

“姑娘见谅，宫门非陛下允许，不能擅开。”

听见这话，丫鬟眉眼尽是怒气：“都跟你说了，我们姑娘是将来的娘娘！保不准还能是皇后！你们这群不长眼的，日后莫要后悔！”

话音才落。

宫内踏步过来的内侍正好听见这话，语气尖锐厉呵：“哪儿来的婢女，好大的胆子！如今仍在先皇后的丧期，竟敢说如此荒唐之论！”

江落月向来会察言观色，一眼便认出来者大约是庄吟凰派来的。

她忙不迭拉了婢女一下，赔笑道：“我家婢女不会说话，一时妄言，还请公公莫要放在心上。”

内侍轻轻挥了下拂尘：“江姑娘确实是陛下旧识。”

听庄吟凰未否认自己的存在，江落月心下一喜。

“那劳烦公公带我去见陛下了。”

谁料，面前的内侍动也不动，冷眼睨她。

“可陛下未曾说要见你。”第13章

江落月自认庄吟凰定会见她。

一下听见这话，她脑子一懵脱口而出：“怎么可能？他怎么会不肯见我？”

那内侍接着回答。

“江姑娘，陛下说了，您家于他有恩，他定然不会忘恩负义，只是江姑娘如今身怀六甲，入宫终究不妥，难免叫人误会。”

江落月神色一僵：“那是何意？”

“陛下将江家旧宅赐回江姑娘，江家其他被分配流放的家属也会寻回，还请江姑娘日后好好在江家养胎，安心等待亲属归来。”

内侍淡淡告知庄吟凰的决定。

语毕，他示意侍卫关宫门。

厚重的宫门就这么在江落月的面前砰地关上，她身形一颤，眼底满是不甘。

离开之前，江落月回头看了一眼宫门。

总有一日她定会光明正大踏入这宫里，当庄吟凰的妃子！

御书房内。

内侍回来禀告：“陛下，已将江姑娘送走。”

“好。”

庄吟凰没再多说什么。

自从那次自己出狱，江落月故意以病引他过去后，他便对她留了心眼。

那次。9

自己从狱中出来，本来是想回府见褚承凡，可江落月却派人来说她病了。

孕中感染风寒实乃严重，于是他不得不过去。

可直到清晨，他无意中听见大夫和小厮的对话才知，江落月根本就没病！

只是当时他急着出征，江落月的这点小心机他自然也就没放在心上。

若非今日她又故意挑这个时机过来，他都要忘了。

听着内侍说江落月婢女在宫门前的大放厥词，庄吟凰的眉头紧紧皱起。

“陛下，那江姑娘恐怕日后还要过来。”内侍低声道。

庄吟凰眸色深凝，长长叹了口气：“届时再说吧。”

眼下国事繁杂，剩余时间他思念褚承凡已不足，实在是分不出多余精力来管这些闲事。

只要江落月能安分些，看在过往恩情份上，他能许江家一世安宁。

他望着墙上褚承凡的画像，忽笑了下：“承凡，你是不是又要同我生气了？”

画像上的人只是笑着，自然给不了他任何回应。

曾经因为江落月是恩公之女他处处照料的事，他和褚承凡常常争吵。

过往他总认为褚承凡不过是故意挑刺，也认为褚承凡根本就不爱他，自然不可能吃醋，所以他从不解释过多。

如今他才懂，自己的反应有多伤她的心。

“是不是因为我太让你难过了，所以你才一次都……”庄吟凰眼圈红了，无奈扯了扯嘴角，“所以你才一次都不肯来我梦中，让我见不到你。”

他的指尖一点点轻轻抚过画像。

竟就这么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而这晚。

庄吟凰第一次梦见了褚承凡。

梦里，他过了与如今截然不同的一世。

梦里的自己与褚承凡度过了互相厌恶的三年，直到后来匈奴入侵，他被派去平定。

出征那日，梦里的褚承凡来送别之时满脸都是不情愿，她在马车上高高在上，美艳眉间尽是别扭，她说：“庄吟凰，你最好是能活着归来，不然我可不会为你守寡，你要是战死了，我马上就让父皇将裴时钦赐给我做新驸马！”

分明是想让他好好活着的话，到了她嘴里说出来却那般不中听。

然而梦里，他却仍然觉得窃喜，他驾马至她身前，扬眉讽笑：“那公主可要失望了，臣一定会大胜归来，公主要嫁金科状元，等下辈子吧！”

两人就连道别也无一句好话。

可梦里的自己从未料到，那一面竟真的是他与褚承凡的诀别。

梦里他遇到了今生同样的困境，直到最后，十万大军拼死一搏，体力不支战败，他被匈奴万箭穿心，战死沙场。

临死前最后一刻，他望着漫天黄沙，心想，也不知道公主是不是真的要嫁给裴时钦了。

庄吟凰以为这场梦该就此醒来了。

但是并没有。

他还看见了梦里的自己死后，匈奴大举入京，看见了城内生灵涂炭，看见匈奴闯入皇宫，夺下楚位。

他还看见——褚承凡为他穿了一身丧服，以一抹白绫终结了生命！第14章

“不！！”

庄吟凰大汗淋漓醒来。

醒来之时，还在御书房，面前仍是褚承凡的画像。

记忆一点点重新回笼，庄吟凰的后背升起一股寒意来。

梦中的一切就如真实发生过那般清晰深刻。

而他也忽地记起来，褚承凡在某日突然性情大变。

也记起来，褚承凡说要他重回军营。

这一切就好像……

褚承凡是真的经历过他刚刚梦里的一生，才会做出那番举动来。

一种不可思议的想法自脑海中升起。

庄吟凰本身是不信神佛，更是不信任何转世之说的。

可如今，他竟有些不确定了。

他的眼底也忽地在这一刻升起异样的光芒来——若是承凡能重生回来一次，那是不是也还能回来第二次？！

升起这个念头后。

庄吟凰隔日便暗地令人去寻做法之人，半月后，宫里来了位无虚道长。

从那以后。

庄吟凰不再日日守着褚承凡的画像，上朝处理国事也积极很多。

朝中众臣大为欣慰，以为陛下终于走出了悲伤。

直到某日。

庄吟凰突然发布新令。9

“派人去寻一名肩膀处有红色凤凰胎记的女子！”

朝堂大惊，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世人皆知，已逝皇后褚承凡便是肩膀处有此胎记才被前朝皇帝命名为‘凰’。

如今庄吟凰寻这人，意图实在太明显不过。

此令一出，有人暗暗揣测，新皇如今怕是中了邪。

也有别有用心之人，想以此为契机，特意送来“有印记”的女子，想借此笼络庄吟凰的心入后宫。

然而每一位都被庄吟凰毫不客气赶了出来。

“若是再有人冒充皇后进宫，朕查出背后之人，绝不姑息！”

久而久之，就无人敢生出其他心思了。

就这么寻了两年多，毫无踪影。

可庄吟凰依旧这么寻着，众臣摸不着头绪，然除此之外，庄吟凰国事处理得当，姜国日渐恢复过往的繁荣之相，而有庄吟凰坐镇，匈奴也未敢再犯。

不影响国事，众臣自然并不多言。

只当寻褚承凡这事，是国君那一点点执念作祟罢了。

可谁都没有想到，这事竟然真的会有结果。

平康三年初。

新姜国安定平稳，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

庄吟凰宣布休朝三月，他将微服私访查民情。

直到他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