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冷血和淡然，苏宁儿瞬间感知。哪怕谢予赫如此奔波劳苦，他也没有一点要好好对他的想法。

她的心微微揪起，坚定地摇头道：“不，陛下。”

“您爱阿赫么？”她大胆地抬起头，与这尊贵的九五之尊对视，“不论您怎么说，但我会告诉您，我爱他。”

“那阿宴呢？你们的孩子呢？”

“我……”她微微卡了壳，半晌才道，“我不爱他，但我也不恨他了。”

现在想来，一切的一切都那么阴差阳错，或许她重活一世，就是为了阻止这兄弟相残的局势。

“现在您可以放了阿赫么？”

蓦地，皇帝大笑起来，屏风后人影走出，看向苏宁儿时，眼眶发红。

苏宁儿失了声，好半天才咬着牙恨恨地锤了他一拳头。

“现在打算怎么做？”

苏宁儿第一回在宫中留宿，她窝在谢予赫怀中，对方正轻轻吻着她的脸颊，低笑道：“已经安排妥当了，不用担心。”

“原来都是你们一早就计划好的，”苏宁儿忿忿不平，“害得我在家忧思慎重，饭都吃不下。”

“你没用晚膳来的？”

此话一出，谢予赫便躺不住了，他立刻坐起身，将床边挂着的大氅往苏宁儿身上裹，三两下便穿好了外衣。

“做什么？”

“带你去偷吃。”

御膳房自然常年备着吃食，也无人会阻拦王爷用宵夜，更何况此时此刻，宫中似乎弥漫着一股凝重的气息，竟无一人守门。

“吃吧，”他将热腾腾的糕点塞进苏宁儿嘴里，“吃饱了回去好休息。”

“为什么一个人也没有？”

话音未落，苏宁儿听见宫中某处传来悠远的钟声，连着敲了九次。

她的嘴一张，糕点滚落在地，彻底怔住了。

“这是……丧钟？！”

皇帝白日还在与她说话，怎么可能晚上便驾崩了？！

看着一脸淡然的谢予赫，她突然反应过来：“你们做局给贺璟川钻，是么？”

“对，”谢予赫笑着说，“夫人真聪明。或许现在，他已经要到城门口了吧。”

大军固然占有优势，行军却是极大的问题，谢予赫在得知贺璟川于漠北收编数万人后，便心下有了计策。

只要让他知道老皇帝驾崩，接下来谢予赫继位的可能性极大，贺璟川那么生性多疑的人，必然会带着其中的精锐部队率先杀回。

曾经谢予赫想过，他并不愿意坐上皇帝位置，缘何不让贺璟川顺心如意呢？

但经历过前世的苏宁儿更明白，贺璟川回来的目的不只是坐上皇位，更是——

报仇雪恨。

第28章

他恨谢予赫，所以若是让他成功，谢予赫会成为他刀下第一缕亡魂。

苏宁儿彻底吃不下去，带着谢予赫急匆匆回了寝殿，她这才知道为何寝殿后放着一套盔甲，谢予赫示意她为自己穿上，附身在她嘴唇上碰了碰。

“你在这里是绝对安全的，”谢予赫道，“哪儿都不要去，床后有密道，实在不行躲起来，知道么？”

“好。”

他披甲挂帅的模样英俊得令人心折，侍卫已经牵来了马匹，直到此时，苏宁儿才有了一丝紧张的实感。

“早去早回，”她低声道，“我在这等你。”

年轻的王爷一身银甲，在高头大马上俯下身，在晨光中与妻子轻轻接了个吻。

“宁儿，天要亮了。”

苏宁儿看向天边的朝阳，用力点了点头。

宫中早已混乱不堪，老皇帝过世一事是假，却很多人当做了真，看着谢予赫驱马前去，议论纷纷。

“太子殿下还在漠北未回，国不可一日无君哪！想必……”

“嘘，这话你也敢说，不怕掉脑袋？”

“你们难道没听说，先皇是二皇子殿下……不然为何这么巧！前些日子风言风语便说二皇子殿下私养了军队，几日前他被关押进了牢狱，今日先皇就……”

“大人们的事儿，别乱说了。”

晨光中，宫门前的谢予赫长身而立，在马背上挺直背脊，分外飒爽。

“报——”

“太、太子，”在所有人沉默的注视中，侍卫紧张得单膝跪地，“太子回来了！”

“太子还带着漠北人组的军队！”

“漠北军队，”谢予赫这一声有些玩味，他看着还未来得及穿上丧服的文武百官，声音不轻不重，“诸位大臣可都听见了？”

无论皇帝临终前要将皇位继承给谁，贺璟川作为流放之人带着异族军队赶回，都是一件值得思索的事。

就连向来是太子党派的丞相此时也面色难堪。

“罢了，”谢予赫嘴角衔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开城门，迎太子吧。”

“不可——”

“二皇子殿下三思！”

“怎么，”谢予赫调转马头，朝向诸人，诚恳道，“太子殿下可是先皇钦点的陛下，为何诸位大臣反应如此激烈？”

“二皇子殿下，”丞相拱手道，“无论如何，太子殿下将异族军队带回，其心诸君万万不敢揣测，臣以为，要派人过去一探究竟。”

第29章

“和皇弟谈判？”谢予赫又笑着说，“丞相大人如此巧舌如簧，便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您看……”

丞相年事已高，闻言双眼一黑，险些摔倒在地，颤巍巍道：“这、这……”

在这关头谁都以为贺璟川是记恨先皇将其发配漠北一事，但只有谢予赫知道，最危险的，还是他手上那只不可控的军队。

与狼为伍，何时被反咬一口也说不准。

他不能让贺璟川等待太久，便还是嘱托侍卫去开了城门。

百姓们跑得跑散得散，街上几乎空无一人，贺璟川身后跟着的军队并非全部人数，却也浩浩汤汤，不可小觑。

他骑着高头大马，神色凝重下来。

不知为何，从踏入上京这一刻起，所有的事情都顺利地过了头。

但那感觉也不过一瞬间，他已经没有了回头路了。

一路到宫中，贺璟川都未有被阻拦的感觉，他立于大敞的宫门前，与谢予赫和百官打了个照面。

“二哥，”贺璟川喃喃道，“许久不见。”

“许久不见了，弟弟。”

剑拔弩张之际，他们中间的氛围竟有些亲人再见的温馨，一时间大臣们都摸不着头脑，试探性地看向贺璟川。

“父皇驾崩了，”谢予赫直言道，“皇弟是为这事前来的吗？”

他的话惹得大臣们脸色发白，谁都知道皇帝生前必然立了遗诏，若皇位落在了谢予赫身上，一场大战无可避免。

贺璟川便笑了起来。

“二哥，”他嘲道，“你我之间何必如此生疏？我们求的东西，是一样的。”

谢予赫却说：“你难道不想看看父皇的遗诏么？”

贺璟川却瞬间被激怒了。

没有任何人知道，前世他在外受尽了寒苦折磨，却听闻京中传来皇帝驾崩、皇位传给二皇子的噩耗时，心中的愤怒和痛苦。

他最后一丝希望也被剥夺，没有任何办法能够让他将苏宁儿抢回来了。

而苏宁儿也背叛了他。

“不必了，”长刀如水，他从身后抽出，目光中带着森冷的寒意，“二哥，想必你已经做好了准备。”

当所有人都以为一场无法避免的厮杀即将到来时，谢予赫却不为所动，他笑了笑，对贺璟川道：“皇弟，不急。”

贺璟川猛地抬起头。

宫墙内，军队后，密密麻麻的人悄无声息地包围了他们！

他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看着谢予赫，低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

第30章

贺璟川早知留驻在上京的军队有多少，他虽听说了谢予赫招兵买马的消息，却那么快被叫停！

他带来的军队人数，远远少于这埋伏的士兵！

贺璟川咬紧牙关，刚要挥手让军队上前，下一刻他却瞪大了双眼，双唇颤抖，看着那个站在人群中的老人。

“阿宴，”皇帝的声音中充斥着无奈，“为何，你不愿意看一眼我的遗诏呢？”

身边的人呼啦啦跪了一大片，贺璟川咬紧牙关，冷声道：“原来你没死。”

这不过是个瓮中捉鳖的局罢了！

一瞬间，贺璟川的背脊发凉，他怒吼道：“是谁！是谁背叛我！”

若不是被背叛，他无法得知，为什么谢予赫会知道他要做什么……

一瞬间，他想过很多人。

为他送信的门房、达成协议后屡屡对他不满的异族首领、他的探子、眼线……

可他独独没想过，会是苏宁儿。

看着从大臣中走过的女人，贺璟川手中长刀坠地，怔了很久。

“阿宴，”苏宁儿平静地说，“不要执迷不悟了。”

良久，他的语气苦涩，哀叹一声。

“宁儿，”贺璟川道，“我这一生殚精竭虑，却独独没有想过要害你。”

“为何背叛我的人，会是你呢？”

可苏宁儿接下来的话语，令他眼瞳一震。

“你对不起我，”苏宁儿抚摸着肚子，一脸平静地说，“也对不起你父皇，更对不起冬冬。”

“贺璟川，快醒醒吧，”她不顾谢予赫的阻拦，走到他身前，声音很低，“泼出去的水无法收回，碎裂的铜镜也不可能完好无缺。”

“我们真的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众目睽睽之下，那意气风发的太子颓然跪下，跪倒在一个妇人身前。

任谁都能看出他的颓丧和痛苦，他发出那像孩童一般的、撕心裂肺断断续续的哭声。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宁儿，对不起……”

苏宁儿垂下眼眸，看着脚边的贺璟川被拖走。

她忘不了那剧烈的痛苦，她也曾像贺璟川这般痛哭流涕，可没有人救她，也没有人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