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饭菜田园耕织，山间游玩，都是顾衡觉曾经和姜青雾说过是他想要的生活。

最重要的就是枕一人而眠。

只是那时候的确是少年意气，没有考虑过放下现在的这一切会变成什么样，因为离开了，这些现在拥有的东西，都会变成过去，顾衡觉觉得不必在意。

而现在，一条一条的性命搭在肩上，顾衡觉已经丢不下了。

顾衡觉睡在榻外边，屋外完全黑了，但是他还是睡不着，瞧着他旁边已经睡熟的姜青雾，眉头才舒展了些。

盼了这么久的人啊，终于安睡在了他的枕边。

他把动作放轻，缓缓地走到窗边，在凳子上坐着。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瞧着窗外寂静无声的皇宫，顾衡觉不自觉的就发起了愣。

早些年他这个失眠的毛病并没有今日这般频繁，是自从姜青雾回到自己的身边开始，他几乎是日日无法入眠，些许是失而复得之幸，让他久久不能平复。

也或许是藏于内心深处里的愧疚，开始了无止境的翻涌。

明明近在眼前，却解不了心结。

只笑自己太懦弱。

只盼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

月于西落，日在东升。

姜青雾一睁眼没见顾衡觉在身边，本以为是他起得早，谁知抬眼一看，顾衡觉居然坐在窗户边上睡着了。

这莫不是介意和她这个皇后娘娘一起睡？

他掀起被褥，穿上鞋轻手轻脚的来到顾衡觉的旁边。

窗户没关，光撒在顾衡觉的脸上，睫毛下的阴影增添了些神秘和疲惫感。

姜青雾不自觉地抬起了手，险些就抚上了他的眼眸，好在忽地反应过来，手也就停在了半空。

暗道这人也是真的能装，分明第一眼便认出来了她，却还捉弄了他这么久。

佛说众生皆苦，命有常数，不可违也，不可避免，分开半年又叫他们遇上，怎么说也是他们自己欠下的情债。

兜兜转转，这债雾是不还，就是一辈子也逃不掉。

雾是还清了债，那就是几辈子的孽缘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雾我一直这般装聋作哑，你何时才能同我说明这一切缘由？”

“明媒正娶，甚是喜欢，就算是你还的第一债罢。”

顾衡觉睡眠本身就浅，朦胧间似是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轻笑低语，虽未能听清那话的内容，但足以让他清醒。

很明显这毫无征兆的一睁眼让面前笑意没来得及收起的姜青雾一愣。

但姜青雾从容不迫的道：“是床榻睡着不舒服？”

被他这么一问，顾衡觉不知怎的突然心虚了起来，“那个……是老毛病了，睡不着，怕打扰到你，就坐到窗户边了。”

“失眠？”姜青雾这回可以明目张胆的上手摸他眼睛了。

她的手指冰冷但柔和地拂过他的眼眸，顾衡觉心跳也随之加速。

姜青雾近距离的接触，无论多少次都能让他面红耳赤。

等到姜青雾收回手，顾衡觉才解释着：“王府熏了些安神香，熏久了睡不着，雾是没有，只能小憩几刻。”

第三十七章

姜青雾只是依稀记得在刚遇上他时，他的确是提到过失眠这个毛病，但在她陪着顾衡觉的这些年，都没有再见他点过香，之前一看应是没有这般严重的，“是药三分毒，陛下是几时开始用这香助眠的？”

顾衡觉愣了一会，“兴许是有六年有余。”

姜青雾这会是心知肚明了，看着顾衡觉说道：“除了安神香，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顾衡觉摇了摇头，这安神香还是神医亲自配的，是他身体生出了抗性，也不会再也没有谁能够做出更好效果的安神香了。

“就随它吧。”他叹了口气，瞧了一眼外边又热闹起来的街市，偏头看向姜青雾问道：“想用点什么早膳？”

姜青雾想了想，然后俯身看向窗外，寻着声音指向了不远处的一处摊位，“冰糖葫芦。”

虽说哪里都没有早膳吃冰糖葫芦的习惯，但可以纵容，二话不说就给姜青雾买了两串糖葫芦。

时辰还早，皇宫离这儿不远，原本是想着就这么再逛会的，可是没想到这半路上还能碰上一个熟人。

看到了他们二人，便停在了他们旁边。

只可惜带来的并不是好消息。

小将军在见到顾衡觉时，马上就拉着顾衡觉到身旁说着什么。

“陛下，臣正要进宫找陛下。”

顾衡觉见他这般着急的模样，面色也逐渐的开始凝重了起来。

“何事？”

“边境那边收到消息，梁国已有十万大军驻扎在我大周十里之外，恐生变数。”

顾衡觉眉头一皱，“将军打算如何。”

“臣想请陛下借臣五万禁军，同臣抵御外敌，或，直将大梁收复。”

他沉默了一会，思考着将军提出的两种方案。

“将大梁收复吧，以免夜长梦多。”

将军听顾衡觉这么说，默认顾衡觉已经答应了借出五万禁军，刚想要谢恩之时，便听见顾衡觉突然补充道：“朕亲征。”

将军欲言又止，对顾衡觉的这个觉得感到震撼，朝中不可一日无君，“陛下，请三思啊。”

姜青雾在后面听到了他们说的话，冲出来就是对是对着顾衡觉说道：“你要去，我也要一起去。”

顾衡觉闻言浑身一震，随即才回头看向了姜青雾，说道：“雾儿，别闹，这件事情不是我们能够掌控的，为了你的安全，还是待在京城的好。”

见顾衡觉不同意自己的要求，“衡觉，那你也别去亲征。”

姜青雾认真的看着他。

但是顾衡觉叹了口气，没有再陪着姜青雾在这里胡闹，只叫将军先回去等着。

随即也没有和姜青雾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而是叫姜青雾和自己回宫。

回宫之后顾衡觉就把自己投入了忙乱之中，直到酉时才回寝宫。

顾衡觉回房第一眼就看到了躺在自己床榻上的姜青雾，但很快就别开了视线。

莫名的慌乱，顾衡觉不自主的吞了吞口水。

姜青雾也发现了沐浴回来的顾衡觉，原本规规矩矩躺着的他，那右手撑在枕头上，那双眼睛撩人的很，笑着邀请道：“陛下，快点上来，别着凉了。”

边说着边用左手拍了拍床榻，顿时让顾衡觉不知所措。

这应该算是邀请？

莫非雾儿不反对他亲征了吗？

也不会跟着自己一起过去了？

第三十八章

顾衡觉攥紧的手藏在单衣袖子里，想克制又想上前，复杂的眸色在烛光下显得迷离。

反而姜青雾眼前一片光明，眼眸清澈，笑意盈盈的，见顾衡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轻轻地挑眉放下撑在床榻上的手，作罢似的躺平，“罢了，陛下雾是不急，臣妾便先睡了？”

顾衡觉再次把视线转向姜青雾时，她已经闭上了眼，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一件单衣，属实有些冷。

他鼓起勇气，咬了咬牙，顾衡觉最终还是坐在了床边。

他知道姜青雾不可能这么快就入睡，但也没想到她会偷袭。

身后原本躺着的姜青雾，顾衡觉才刚坐下去，姜青雾就突地伸手搂住了自己的腰，他从腰处探出头来，戏谑地笑了笑：“陛下喜欢欲擒故纵？”

顾衡觉苦笑，“我就是有点冷。”

姜青雾故作恍然大悟，连忙坐起来：“被窝里暖和着呢。”

顾衡觉依旧是呆坐着，半晌之后，顾衡觉静静地脱掉了靴子，就直接抬起脚把它放进了被褥里面，却发现姜青雾并没有躺下。

方才拒绝了姜青雾，现下又自己坐上了这床榻，突得有点心虚，小心翼翼地往右挪了挪，“雾儿怎么还不睡。”

姜青雾发现后，在他背后笑：“现在就睡。”

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停止之后，顾衡觉起身就去把烛火吹灭，一声不吭地睡在了姜青雾枕边。

顾衡觉背对着姜青雾，察觉不到是谁目光如炬。

这一次，不知道战事如何，战况会如何。

他舍不得让姜青雾为自己担心。

这一夜，谁也没有说话。

月光被窗纸堵在了屋外，映不出心事。

凉秋似锦，落叶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