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曲起双膝，把头深深埋了下去。

　　一片空茫的混乱中，她却忽然想起高中时的班主任段秀敏，她是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她说，你和周思扬，现在多甜蜜，以后就会有多痛苦。

　　她说的真对啊。

　　朱清余含着泪苦涩地笑出声，原来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她唯一能带给周思扬的，只有灾难和苦痛。

　　第一次模拟考试，朱清余考得很差。或许是因为没有认真学习，也或许是因为一心不能二用，而她的心全放在了周思扬身上。

　　段秀敏在班里苦口婆心的劝说，像一记又一记的耳光，狠狠地打在她的脸上和心里。有那么一刻，她甚至觉得段秀敏就是在说自己，虽然没有点名道姓，可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直直戳进她的心里，戳得她鲜血直流，痛不可当。

　　当段秀敏让她在六点大课间去办公室时，朱清余其实心里隐隐约约有了预感，可她却还是怀着些微的侥幸。毕竟，她和周思扬在班里都不怎么说话，看起来比普通的同学还要陌生几分。就算是怀疑她早恋，段秀敏tຊ也没有真凭实据，不过是捕风捉影地敲打她几句。

　　可真当她进了办公室，看着段秀敏严肃的面孔时，她还是禁不住地颤抖。

　　“朱清余，这是你的东西吗？”

　　段秀敏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扔在桌子上。朱清余瞳孔一缩，这是她用来记知识点的本子，很小，方便携带，平时她就放在校服外侧的口袋里。可前些天却不知道丢在哪里，怎么找都找不到，朱清余为此还情绪低落了好几天。

　　“怎么在您这？”她惊喜地拿起本子，满脸感激地看向段秀敏。

　　“科技楼的清洁工在教室里捡到，上面写了你的班级名字，他就把本子给了我。”段秀敏没有笑，一双眼似鹰般锐利，深深看进朱清余的心底，“只是我不明白，你的本子怎么会丢在科技楼？”

　　朱清余心中一凛，高三生的使命就是高考，学校压根不会给高三生安排实验课手工课，因此，自从上了高三，她再也没有到科技楼上过课。段秀敏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这才怀疑起她来。

　　“有一次路过走进去看了看，可能就是那次不小心丢的。”她避开段秀敏的目光，随意找了个看似合理的借口。

　　段秀敏没有说话，盯着她看了半天，突然又问：“最近好几次上自习，我路过班里都没有看到你，你去了哪里？”

　　“我……我可能是去上厕所。”

　　“是吗？上什么厕所能上一个小时？”段秀敏似乎厌烦了她的闪烁其词，用力在桌上一拍，疾言厉色地喝问，“需要我再告诉你，每次你不在的时候，周思扬也不在吗？”

　　朱清余的心砰砰地跳起来，她飞速地抬起头看了段秀敏一眼，被她眼里的厉色吓住，可还是强撑着狡辩：“可能是他也恰好有事吧。”

　　段秀敏静了片刻，没有预兆的，轻轻笑起来。

　　六点大课间，老师们也都去吃饭了，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只有寒风呼啸着从窗户缝里挤进来，直扑向朱清余的后背，吹得她瑟瑟发抖。

　　“你还要狡辩，难道要我去科技楼调监控吗？”段秀敏的声音很轻很慢，但朱清余却在其中听出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意味来。

　　科技楼还有监控？那她和周思扬，在教室里做的那些事，那些彼此纠缠喘息的片刻，岂不是都被镜头记录？

　　朱清余顿时双膝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35、我们是不该交叉的轨道

　　地面冰冷坚硬，朱清余磕在上面的时候，痛得浑身一抖。可膝盖再痛，也抵不住她此刻心中的恐慌和害怕。

　　在那短短的一瞬间，老家低矮破旧的教学楼，父母期待的眼神，想象中充满希望的大学生活轮番在她脑海中闪过，可最后，都变成一片无边无际的空白。

　　完了，都完了。

　　她不得不用手撑在地上，才不至于让发抖的身体歪倒在地。她茫然地看着前方地板砖间的缝隙，细长的一条黑线，本应该笔直地延伸到段秀敏的脚下，却在中途裂出一条细小的裂纹，像一条早就被画好的人生轨道，半途中却突然出现了分叉。

　　“朱清余，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而不去找周思扬吗？”段秀敏叹了口气，她眼含悲悯地望向眼前这个如花骨朵般的女孩子，她也经历过青春年少，情窦初开的岁月，少年慕艾，虽是人之常情，可她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两个优秀的孩子被困在一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里，失去走向更好未来的机会。

　　“为什么？”朱清余喃喃出声，她抬眼望向段秀敏，空茫芒的眼里聚起一点微弱的希冀。

　　段秀敏平静地看着她：“因为，你比他要更成熟，也更需要这一场考试来改变你的命运。”她站起身，走到朱清余身前，又默默地蹲下身去。

　　朱清余下意识退后一些，目光落在段秀敏身上穿着的橘色毛衣上，毛衣穿久了，起了一层茸茸的毛边，在落日的微光中，竟闪着一点金色的光芒。

　　“我当了你三年的班主任，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孩子，也知道你有着什么样的家庭。虽然人人都在说，人生不止读书这一条路，可我告诉你，对你这样贫穷漂亮的女孩子来说，这是最好的路。你知道高考失败对你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可能会永远错失这一条最容易最轻松的上升途径。可对周思扬呢？不痛不痒。他的家庭条件你应该比我清楚，他能走的路远比你要多得多，也好得多。你输了，是输掉一切，可他输了，却有家庭为他承托。这笔账，你应该要比我算得清楚。”

　　如果有可能，段秀敏不会这样赤裸裸地和一个孩子去谈论这些成人社会的阴暗，可她没有办法，她只能用最沉重最锋利的现实去告诉眼前这个女孩，在这场名为高考的战斗中，输掉的代价，远非她能承受。

　　一股冷意由内而外地把朱清余层层包裹，她单薄的脊背缩在宽大的棉衣里，泪水像流不尽似的，把厚厚的衣襟都打湿。

　　她是早熟的，段秀敏说的这些话，她不是没有想到过。可周思扬就像太阳一样出现在她的生活里，谁能拒绝温暖的阳光呢？她被周思扬青涩冲动的爱包围，就像被阳光沐浴，可却忘记，如果靠得太近，阳光也会把人灼伤。

　　天平已经歪斜，段秀敏观察着朱清余的神情，适时地加码：“如果你依旧执迷不悟，那我也只能从科技楼调监控录像，然后约谈家长，处理你们的早恋问题。当然，我内心是不希望这么做的。”

　　朱清余的心猛地下坠，她揪住段秀敏的裤边，拼命摇头：“不要，段老师，求你不要。我会分手，我会和周思扬分手。求你，不要调监控，更不要找家长。”

　　段秀敏满意地点头，她摸摸朱清余的发顶，说：“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朱清余，我都是为了你们好。如果不分开，你和周思扬，现在多甜蜜，以后就会有多痛苦。”

　　朱清余无力地垂下头，却看见段秀敏恰好站在地板砖的那道裂缝处，分叉的线条被鞋子遮掩，笔直的轨道重新修正，顺着她的视线朝远处无限地延伸而去。

　　或许，段老师说得对，他们从一开始就不该在一起。

　　朱清余闭上眼，滚烫的泪水顺着冰冷的面颊滴落，砸在光滑的瓷砖上，聚成小小的一滩水洼。

　　出高速口的时候，周思扬接到朱清余的电话。他开了免提，朱清余的声音很低很轻，经过电波传输后微微失真，像掩了一层薄薄的纱，缥缈虚幻，仿佛下一秒就会突然消失。

　　“你爸被调查的事，你知道吗？”

　　她还是知道了。

　　周思扬面色一暗，脚下的油门踩得更紧。

　　这些天，他费了好大功夫才把文市的项目谈妥，本以为双方合作已经是板上钉钉，却没想到昨天突生变故，原本态度还算友善的主管领导突然换了一副面孔，改口说项目的事还要开会商议，让他回去等结果。他不甘心，在办公室里枯等一下午，茶水灌了满肚，却只换来一句别有深意的问候：父亲是否安康？

　　出了办公室，周思扬就给周永文打电话，可铃声响了几遍，无人接听。他只好又联系秦云，这才知道父亲出事的消息。

　　说实话，林仁绍指控的那些罪名，全是无稽之谈，也毫无证据。秦家发家早在周永文平步青云之前，况且经营范围只限于大型商超，从未涉足地产建设，根本谈不上违规输送利益。而有秦家财力支撑，周永文更没有必要收受别人的礼金，更无需借由自己儿子的婚宴来大肆敛财。

　　这些事不必调查，也自有公论。可偏巧，在周永文即将提拔的这一个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