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萧家祠堂外，萧穆泽直直跪着。

执拗的头颅却不肯低下。

入秋的雨凉彻骨髓。

任我如何劝解他都不开口，端到面前的饭菜一口未动，更不起身。

“儿子乖，起来跟娘进去……”

萧穆泽摇头，紧抿的唇苍白如纸：“孩儿没错。”

我心如刀绞，我试图开口让他认错，然而却挤不出来。

沈家人的血液里没有认错二字，更何况是莫须有之诬名！

豆大的雨打在萧穆泽的脊背上，黑压压的天仿佛只有他一人撑着。

我擦了擦他脸上的雨水，满眼心疼。

“起来吧，儿子，娘知道你没错，你别剜娘的心好不好？”

萧穆泽仍无动于衷，誓要将天跪塌。

“孩儿知道杀人不对，但孩儿不觉自己做错。”

“孩儿不能看着那个女人欺负娘亲。”

我再也无法忍受，我腾地起身直奔西苑去找萧景澈，却被他的亲卫拦在了外面。

我便站在门口大声朝里头喊。

“将军，穆泽是你的亲生儿子，他已跪了五个时辰，罚也该罚够了！”

门里，萧景澈冰冷的话语传出。

“他还是不肯认错，有种，跪死也别起身！”

我眼睛酸涩，第一次落下泪来——

我好恨，好悔啊！

这一刻我滔天的怨愤再也遏制不住：“该死的不是我儿子！”

这次任谁阻拦，我也要带萧穆泽离开这龙潭虎穴！

我冒雨冲回萧家祠堂。

大雨里，刚还坚挺跪着的萧穆泽，此刻如葱匍匐倒在地上！

“儿子——！”

我惊恐失色疾步上前将他抱起：“儿子，你醒醒——”

可他好凉，凉到我心肝发颤。

发抖的双臂轻轻晃啊晃，我温柔地呼唤。

“儿子，你睁开眼睛看看娘……”

无人回应，只有暗红的血从萧穆泽的嘴角，鼻腔缓缓流出。

冰凉凉地融进了雨水里，浸湿了我的锦袖。

第9章

“夫人节哀，大少爷五脏俱损，暴毙了。”

府医跪在地上痛心疾首给出诊断。

我抱着萧穆泽坐在东苑榻上，一动不动，眸光灰暗到流不出眼泪。

“外祖父、姨母和舅父都是很厉害的将军，娘亲，儿子也想像他们一样！”

“娘亲，穆泽是不是又惹爹爹生气了，是不是只要孩儿听话，爹爹就不会生气了……”

“我看谁还敢欺负我娘！孩儿知道杀人不对，但孩儿没有做错，孩儿不能看着那个女人欺负娘亲。”

明明方才还是滚烫的，怎么现在这么冰凉。

“穆泽，是不是冷了，娘给你暖暖，你睁开眼睛看看娘亲好不好？”

惊雷炸响，暴雨如注。

我抱紧萧穆泽按在胸口，我的天，彻底塌了。

……

当夜，西苑。

花琼月潮红着脸伏在萧景澈胸口画圈。

“将军分明说要那孩子跪到认错，夫人一闹便妥协了。”

“贱妾的命原来只值区区五个时辰。若是将军没挡下那箭，我被他射死，将军大抵也不会追究，只会草草把我埋了吧。”

萧景澈浓眉一蹙，搂她更紧了些。

“以你的身手那箭怎能伤得了你，悍妇出刁儿，再有下次本将军定饶不了她娘俩！”

说着他翻身又将花琼月压到了身下。

红绡帐暖时，门外有下人来报：“将军，有要事相报！”

“明日再禀！”

春宵一刻值千金。7

第二天，萧景澈是被门外喧闹吵醒的。

“夫人，您请回吧，没有将军下令您不能带少爷出府！”

沈如玥要带萧穆泽走？

萧景澈翻身起床，推门而出双眸惊颤，愕然失语。

那抱着孩子的一身白衣的女人是沈如玥？她的头发怎么一夜白了？

往日平静似水的双眼竟装着煞气：“让开，挡我者死。”

萧景澈心头一凛，拨开奴仆上前挡在了她面前。

“沈如玥，你想干什么？莫不是失心疯了？”

剑拔弩张之际。

我的丫鬟青梅护主，直直跪禀道。

“将军，大少爷殁了！您就放夫人走吧……”

萧景澈蹙着眉往她怀里看，似是在确认：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会……

他揪着眉心，眸子里尽显哀伤却挤不出泪来。

花琼月也闻声出来，冷淡瞥了眼我怀里已无声息的萧穆泽，愣了一瞬。

转头便搀住萧穆泽安慰：“将军别太难过，穆泽少爷暴毙也不能怨您。”

接着又老神在在地冲我哀叹。

“夫人，命理无常，天意如此，您要恨也只能恨天道不公，怨不得旁人……”

她话未说完，突然银光一闪，利刃自我袖中飞出。

萧景澈下意识护住花琼月：“如玥不可——”

一缕白发应声斩落。

我手握银丝，冷冷望向萧景澈。

“断发为证，我沈如玥与你萧景澈从此一刀两断，恩断义绝！”

语落手松，银发落地，随风吹落至萧景澈脚面。

我怀抱萧穆泽毅然从他身旁经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萧景澈默然片刻，内心如蚁啃噬。

转过头，目光追送沈如玥背影，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决绝和陌生。

……

七日后，兰山寺大雄宝殿内。

我直身跪立蒲团之上，黯淡的目光落在新刻的灵位上——

爱子萧穆泽之位。

崭新的灵位立在沈家众位英灵前，刺眼夺目。

我双手合十，望着灵位默声诵念《地藏经》清心。

木鱼声声，檀香袅袅，珠泪顺着我眼角无声滑落。

这时，一块帕子递到面前。

熟悉的男声陡然从我头顶响起。

“如玥，你便怨我吧。”

我闻声抬眸。

来者身着一身明黄色常服，柔滑的锦缎盖不住与生俱来的霸气与高贵。

我恍恍惚身形一颤，随即俯身朝他行跪拜大礼。

“罪臣沈骁云跪求皇上成全。”

第10章

转眼深秋已至，一个月后。

下了朝的萧景澈与傅随安同路而行。

萧景澈绷着脸若有所思，傅随安晲他：“景澈兄，皇上已应允你与沈如玥和离，不日你便可迎花参将为正妻，怎么还心事忡忡的？”

是了，自沈如玥出走萧府后，次日萧景澈便收到皇上御笔钦赐两人和离的圣旨。

他本该高兴，却不知为何心情却一直莫名低落。

萧景澈骤然回神：“我自当是高兴的。我只是在想皇上陛下方才在殿上亲封那沈骁云为主将，为何在朝中并未见他人？”

“沈骁云？”

傅随安应声，手握着扇子往前指：“那便就是。”

萧景澈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沈骁云身披银甲，银发高束随风飘逸。

银发？

他瞳孔剧缩，他的身影为何和沈如玥这般相像？！

萧景澈不禁上前察看，紧追了几步又顿住。

不会是沈如玥，她分明在兰山寺带发修行。

从前她也只是穿针纳锦的深宅妇人根本不会武功，怎么能当得了主将？

更何况沈骁云分明是一位男子，是他糊涂了……

傅随安一拍他的肩膀：“三日后，我等着喝你的喜酒！”3

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