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世间从不曾有如果。

确认沈云涧的确没了气息，江染眠神色担忧地转身打量起梦婠梨。

“婠梨，你没事吧？你有没有哪里受伤？那一剑我分明躲得开，你为何要如此冲动？若是不小心被刺伤，我……”

话没说完，只听梦婠梨平淡的声音响起：“比起我受伤，我更害怕看到你受伤。”

方才在她眼前，沈云涧执剑刺向江染眠的画面，与那日裴祁年被刺穿心口的画面一瞬重叠。

她下意识捡起剑，脑海一片空白。

等回过神，才发觉自己将剑捅进了沈云涧的身体。

迟来的恐慌如潮水般席卷了梦婠梨的四肢百骸。

她身形一晃，眼见就要摔倒。

还好被江染眠及时扶住：“婠梨？！”

梦婠梨唇色分明都在发白，却还是摇头安慰道：“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江染眠咬咬牙，将她一把打横抱起，“我带了太医来，我马上就让他们给你看看。”

可还没抬步，衣袖却被梦婠梨抓住。

只听她声音颤抖：“裴祁年……真的还活着吗？”

第六十三章

梦婠梨没能等到江染眠的回答。

她刚问完，眼前便倏地发晕，紧接着整个人就被拖进了无尽的黑暗。

重重阖上眼前，梦婠梨什么都看不清。

只记得江染眠脸上……那一抹犹豫而痛苦的神情。

昏迷时，梦婠梨做了个梦。

她又一次看见了裴祁年被沈云涧偷袭刺中心口，而后被他丢下悬崖的那一幕！

剜心剖骨般的疼痛霎时传遍全身。

而最疼的，还是她的心。

梦婠梨从梦中惊醒，猛地睁开眼坐起，额上布满冷汗。

她的身子因大口喘气而不断起伏着，缓了好久，才渐渐回神。

周遭熟悉的一切映入眼帘，梦婠梨怔楞地打量着，神色中划过抹不可置信。

自己……回到了北昭？

复而晃神时，殿门被人推开。

梦婠梨抬眸望去，只见一道身影逆光走近。

她心底狠狠颤了瞬，下意识低唤出声：“……祁年？”

闻声，那身影却是脚步一滞，站在原地片刻都没动。

寂静在殿内肆意蔓延着。

梦婠梨也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容。

“阿慎。”

梦明慎身形顿了顿，点头应道：“是我，阿姐。”

他重新抬步走至榻前，眸光却闪烁躲避，不敢直视梦婠梨的眼眸。

“阿姐，你觉得身子如何了，可还有不适的感觉？”

“我没事。”梦婠梨轻轻摇头，又望向梦明慎，“阿慎，你与阿姐说实话，裴祁年到底如何了？他人是死是活，你总要……告诉我。”

她喉间发涩，清浅的语气中压不住悲伤。

梦明慎浑身一震，掩在袖中的手缓缓地握紧。

许久，他才沉声开口：“阿姐，我……我没能找到他。”

“那日裴祁年独自策马赶去救你，等我带人追上时，吴江人已经在寻他。他们并没找到裴祁年，是好事，却也是坏事。”

“我命人寻了那崖底几天几夜，可终究还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悬崖下有一条极其湍急的河流，不见裴祁年，他大抵是摔进了河里。

若只是掉入河中，尚且还有一丝生机，但偏偏他身受重伤！

此次劫难，裴祁年怕是九死一生了。

然而这些话，梦明慎不敢说。

话落那瞬，只见梦婠梨瞳孔骤然紧凝，浑身止不住地战栗起来。

她双眸茫然而空洞，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怎么会这样？

裴祁年怎么会生死未卜，找不到人呢？！

梦婠梨心头一闷，积郁的情绪在这一刻再忍不住，悉数迸发！

她陡然咳起来，像是要把肺都给咳出来一般。

而当她缓缓垂下捂着唇的手，只见那手心里赫然一滩可怖的黑血！

梦明慎狠狠惊住：“阿姐？！”

为何梦婠梨会突然吐血？她体内余毒不是早已清干净了吗！

他手足无措，正准备转身去传太医。

梦婠梨淡静的嗓音却倏地响起：“不必去找太医，这口血……只是我心中积郁已久罢了。”

闻言，梦明慎半信半疑，终究还是不放心。

“阿姐，我还是找太医来给你瞧瞧吧，毕竟你又不是太医，怎能给自己诊断？”

他说完，仍要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梦明慎即将踏出殿门的那一刻，安静中突然传来了梦婠梨平静的声音。

“我要回王府。”

梦明慎顿时停住，就连转动的脖颈都有些发僵：“这是为何？”

一抹暗光在梦婠梨的眸底转瞬即逝。

她望向窗外茫茫雪色，语气轻的就要听不见：“因为……”

“我是他的妻子。”

第六十四章

梦婠梨已然记不得自己离开了摄政王府多久。

她仰头凝视着府门上的那块牌匾，一颗心像泡在雪水中又冰又麻。

推开门走进，里面的一切都没有丝毫变化。

与她决然离开时相差无几。

然而，却少了一个人。

最重要的那个人。

终究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梦婠梨缓步走在府内，着熟悉的景象独自黯然神伤。

在她提出要回到王府住后，梦明慎问：“阿姐，那你日后又如何打算呢？”

当时，梦婠梨很平静地回答道——

“找到他，或者……等他回来。”

没人知道裴祁年到底是死是活，甚至觉得他身受重伤又坠落悬崖，绝对必死无疑。

可梦婠梨置若罔闻。

不知为何，她直觉裴祁年一定还活着，只是身处在一个他们寻不到的地方而已。

所以她会留在这里，直到他归来。

天色渐暗时，一道身影走进王府。

他一路穿过庭院，走过廊檐，最后踏进正堂，在梦婠梨身前跪地俯首。

“属下裴深，参见长公主。”

梦婠梨眼睫微颤：“起来吧。”

“是！”裴深应声站起身，头却仍深深垂着。

那日裴祁年将梦婠梨交给他，叮嘱他无论如何都要护送公主平安抵达北川才行。

然而刚离开京城，大街小巷便传遍了吴江攻破了城池的消息。

梦婠梨无法坐以待毙，让整个北昭来承担她任性的代价。

她便以性命相逼，逼得裴深不得不掉转马头，赶回京城。

没能完成主子的命令，他愧疚不已，想着日后再负荆请罪，却怎么都没料到……这一面，竟是如此难见！

看着裴深悔恨愧疚的神情，梦婠梨缓缓站起身，抬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这动作是从前裴祁年经常对他做的。

裴深狠狠一怔，猛地便抬起头：“长公主……”

“我见过祁年许多次如此安慰鼓励你。”梦婠梨淡淡一笑，“如今他不在，便由我代替吧。”

她眉眼柔意不减：“裴深，我知晓你心底难过，但眼下不是悲戚的时候……我希望你可以带人寻找祁年。”

“你是他最信任的人，也是最了解他的，所以我觉得你定能找到他，对吗？”

裴深只觉心上被重重一锤。

他茫然的眸光在沉默间逐渐坚定，就连脊背也挺直了：“是的长公主，我可以。”

梦婠梨唇角微弯：“我会如祁年那般信任你，裴深。”

也只有裴深，是怀着和她一样的心情了。

裴深领命离开，梦婠梨清明的双眸再次暗淡下来。

这间王府……太空荡了。

除了满室的寂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