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不知道那个女孩的墓地在哪。

可是身体却好像来过无数次，带着他走过一步又一步，慢慢来到一座墓碑前。

他缓缓蹲下身。

上面的字迹不知道被谁恶作剧用黑色墨笔涂掉了。

楚柯抬手，指腹抚上冰冷的石碑，一丝寒意透过石碑传达到身体。

他指尖一颤，描摹着每一笔一划。

脑海中骤然浮现一个名字。

一滴泪无声落在地面上，又隐入泥土中，无影无踪。

他都想起来了。

第24章

天空阴沉的可怕，墓地狂风大作，几乎要将树枝拦腰折断。

青年伫立在一口黑沉沉的棺材前，衣袂翻飞。

楚柯攥着一把匕首，用力一划。

我在一片虚无中，猛地睁开双眼。

一股强大的生命力横冲直撞地涌进我的身体里。

眼前的景象令我心神俱裂——

楚柯的手腕划开一道大大的口子，鲜红的血液顺着指尖蜿蜒而下，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上。

地下的泥土像是有了生命力一般，贪婪地吸收着这来之不易的养分。

我拼命拍打着面前的屏障：“楚柯！不要！”

我几乎声嘶力竭，却无法撼动困住我的牢笼半分。

楚柯脸色越来越苍白，仿佛浑身血液要流干。

“啊——”我发了疯似的尖叫起来。

一抹鲜红落在了无形的屏障上。

我流出了血泪。

屏障仿佛被灼烧烫到一般，慢慢融化掉。

一股巨大的吸力把我的灵魂吸向棺材。

楚柯跌坐在暗红色的泥土上。

我睁开双眼，躺在棺材瞪着他。

楚柯扬眉，笑得恣意，将我从棺材里捞出来。

“戴纹芙，你以为，只有你敢这样做吗？”

他的脑袋无力地靠在我肩膀上：“我也敢。”

我满脸湿润，拼命去捂他手腕上的伤口：“楚柯，你这个傻逼。”

他的声音微弱：“啧，我救你，你还骂我。戴纹芙，你有没有良心。”

我愤怒地大喊：“我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楚柯静静看了我半晌，突然笑了。

“戴纹芙，你有问过我的想法吗？”

“你凭什么为我做决定。”

我一哽：“你不是怨我没给你好结局吗？”

他面色冷沉：“那也不需要你用命去换。”

“如果要用谁的性命，去换一个所谓的好结局，那我宁愿当时就死在手术台上。”

我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真是疯了。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你傻不傻？我根本不值得你救！”

“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楚柯淡淡开口。

油盐不进。

我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你的一切都会被收走？”

“公司你不在意吗？贺昱你不在意吗？你的家人……你也不在意吗？”

温暖包容的兰家人，不太靠谱但很仗义的贺昱……

楚柯沉默了。

我轻叹一声：“人间安得双全法？”

“放下吧，向前看。”

“那你呢？”

“我？”我茫然了一瞬，想了想说，“我会想办法回来的，我已经找到办法了。”

看着他的神色微微松动，我微微一笑，语调轻柔。

“等我把一切都准备好，我就来找你，好不好？”

楚柯显然有些迟疑，我再接再励，微微俯身。

唇瓣轻轻贴上他的脸庞，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

“到时你可要认得出我。”

楚柯终于红着耳根子点点头。

我的灵魂飘了出来，地上的身体失去灵魂支撑，无力地软倒下去。

楚柯急忙接住那副躯壳，小心翼翼地放回棺里。

他的眼神微亮，带着希冀。

我低下头，不再去看他。

我又骗了他。

我没有来世，等待我的只有魂飞魄散。

第25章

“啧，我以为，他会为了你放弃这来之不易的一切呢。”

一道雌雄莫辩的沙哑声音自身后传来。

“来之不易”几字咬得极重，嘲讽意味十足。

我回头，那人一身黑袍，将全身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下半张脸。

他便是两个世界的操纵者。

我心里有些发闷，面上却不显，反唇相讥：“那岂不是如了你的意？多么戏剧化的桥段啊。”

他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你不怕他发现你又骗了他？”

我望着远处的小山丘，声音很轻很轻：“他不会发现的。”

会回来找他……没有归期，真的会回来吗？

这本来就是拙劣的谎言，经不起推敲，如泡影般脆弱不堪，一戳就破。

可是有时候人们就像依靠念想存活的生物。

譬如一个绿洲的谎言，便足以支撑干渴的沙漠旅人继续走下去。

“就算发现了，也无济于事。”

我低头，看着自己已经完全透明的一截手掌。

我甚至等不到他发现，就快要消散了。

黑衣人也注意到了我的手掌，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

“等你的魂体彻底透明了，那可就要真正魂飞魄散了。”

我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他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声：“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要我说，就算你把他写得很惨，也没必要为了还债把自己搭进去。”

“何况，纸片人在作者笔下，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随意处置他，那是应该的呀。”

“你曾经也是这么想的，不是吗？”

我看不到他的眼睛，却能感受到一道目光幽幽地落在我身上。

……其实他说的没错，即使我之前从来没有去思考过作者和角色之间的关系，但潜意识确实没有将纸片人当成活生生的人。

我无法忽视内心深处滋生的阴暗情绪。

所以我可以肆无忌惮的将不幸降临在楚柯身上。

好像有人与我共享苦难，我内心的痛苦就可以消弭少许。

可是楚柯在那些单薄的文字中活过来了。

我进入到他的世界，才发现自己这样有多么残酷。

简直大错特错。

已经发生的事情我无力改变，只能尽力去补救未发生的。

我不愿意再看到悲剧发生。

我静静地看着黑衣人，忽然笑了：“演员不就位，观众看什么？是你导演了这场戏，就别假慈悲说一些风凉话了。”

面对我的讥讽，黑衣人不以为然，又道：“你真的甘心魂飞魄散成全他吗？”

“到时候他把你忘了，这世间再也没有人记得你的存在。”

我忽视内心的钝痛，平静地开口：“忘了更好。”

“真是感人啊，心痛得都快滴出血来了，还在为他着想。”

心中的伤疤再一次被揭开，血淋淋的一片展露给他人看。

我在他面前似乎毫无隐秘。

我猛地看向他：“你到底想怎样？”

他摆摆手，语气轻飘飘的：“哎，你别急啊，就是太无聊了，想跟你打个赌。”

我平复了下情绪，冷眼看向他：“赌什么？”

“赌他……多久忘记你。”

第26章

紧闭的房门被从外面暴力破开，里面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分明是白天，却拉紧窗帘，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满室的酒精味将人泡的醉醺醺的。

贺昱不小心踢到了什么，地上的东西咕噜噜地向前滚了一圈。

清脆的声音可以判断出是玻璃材质。

他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是一个酒瓶。

似乎被光亮惊扰，角落的一团东西动了动，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

哦，原来是一个人。

窗帘刷的一下被拉开，阳光透过落地窗直直照射进来，隐匿于黑暗的事物无处遁形。

贺昱这才看清房间内的情况。

地上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排排空酒瓶！

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眼睛半睁着，似乎一下子无法适应太明亮的光线。

贺昱大步流星走过去，将角落的人拽了起来，拖到镜子前：“楚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镜子里出现一个胡子拉碴、头发乱糟糟的男人。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了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人，颓废成这样！”

男人没有一丝神采的眼眸微动。

“不，她存在……她说过会回来找我的。”他的声音沙哑不堪。

“好，就当她真的存在，那她两年都没有来找过你，说不定人家早就把你忘了！”

楚柯愣住了，随即摇摇头，不停喃喃道：“不可能，不会的，她说过……”

贺昱看着他这副浑浑噩噩的模样，忍不住猛地朝他大吼：“她骗你的！”

楚柯浑身一震，眼神渐渐清明。

“……骗我的？她又骗了我？”

他惨笑一声，将脸埋进掌心。

他喉间溢出低低的呜咽声，犹如陷入绝境的困兽，痛苦、难以自拔。

记忆中的楚柯一直是冷静自持，沉稳内敛的。

贺昱什么时候看过他这样？

一时之间心里五味杂陈。

或许真有这么一个人也说不定……

风声细微，似谁人的叹息，却又无声。

“两年啊……”

我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他还没忘记我，还是该难过他还没忘记我。

贺昱在楚柯身旁蹲下，拍拍他的肩：“振作起来吧，公司需要你；你的家人……也在等着你。”

或许是贺昱哪句话让他想通了。

在贺昱和兰家人的鼓励陪伴下，楚柯重新振作起来。

温甜甜看到重新回到公司的楚柯，几乎快要喜极而泣。

“楚总，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贺昱瞪她一眼：“怎么？生怕我再帮他顶两天，公司就破产了？”

温甜甜讪讪笑了一下：“哪里的话，您的话，起码能撑三天。”

这话把贺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