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清盯着她的背影看了片刻，就是不知道想了什么。

盛汐初将食盒直接给了如玫，压低声音：“里头是鹿肉，你和双喜分着吃吧。”

至于这院子里其他几个丫鬟——那就看着。毕竟，她们对她又没有什么恩情或是好处的。反而从前跟着如画如霜一直欺负她来着。

盛汐初自认，自已从来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

如玫微微一愣，诧异地看盛汐初。

盛汐初浅浅一笑，就转身回了屋子里继续服侍裴晏清。

裴晏清还在看折子，屋里一片安静。

盛汐初立在旁边研墨，时不时偷偷瞧一眼折子，虽然也看不到什么，只偶尔有个只言片语，但对她来说，也能得到不少信息。

比如，今日她就看到，河南道雪灾，当地官员赈灾不力，百姓反了。还有一部分化作流匪，四处烧杀抢掠。

那边请求裴晏清亲自去平乱。

盛汐初微微垂下眼眸，心说倒是个好机会：如果这个时候，裴晏清离开京都，自已又能和王怀义联系上，说不定就能找到娘和阿弟。

裴晏清没有留意到盛汐初这边，他看完折子，骤然变了脸色，随后唤道：“赵安！”

赵安是裴晏清身边的亲随。

盛汐初没见过，应当是后来换的。只是不知从前的王林去了何处。

赵安就在院子大门口一处小门房里烤火候着，平时是不进院子的。

这会儿裴晏清一叫，自然有跑腿的小丫鬟去喊人。

赵安来得迅速，一进门看见裴晏清这样的脸色，也凝重了起来：“王爷。”

“去，问问河南道现在情况如何了。”裴晏清捏了捏眉心：“另，叫郑和云来。”

盛汐初知道，裴晏清这是不打算亲去，十有八九是要叫这个郑和云去了。

她有点失望。

但也知道这才是最合适的。

裴晏清毕竟是要管政事的，轻易是不可能离京的。

只是河南道离京都太近，所以她才抱了一丝希望。

赵安领命而去，裴晏清似有些头疼，盛汐初便柔声开口：“要不然，让人来给王爷揉一揉头？”

她这句话是真为了裴晏清着想的。

但裴晏清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之后，却道：“你来。”

盛汐初：……

她自然是不愿的。一来不会，二来也是不想。

改变态度是一回事，但是尽量不和裴晏清发生什么亲密接触，还是必须的。

可裴晏清都发了话，再说，只怕他更恼。

最终，盛汐初到了嘴边的“奴婢不会”还是咽了下去。

她走到裴晏清身后，伸出手，按住裴晏清太阳穴，轻轻地揉按。

裴晏清微皱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开来。显然也很受用。

他闭着眼睛养神，盛汐初就忍不住目光看向了桌上摊开的折子。

折子上没什么别的内容，但那名字，却还是让盛汐初忍不住惊讶——赵猛？是同名同姓还是……

当年，广林军中，她麾下也有一员猛将，就是赵猛。

此时此刻，赵猛名字前头的官职，是许昌中郎将。

第97章 故交

中郎将不算什么特别高的官职。

但也不算很低，算是地方守卫军的将领之一。

赵猛上的这个折子，是越位了。

因负责一方水土的，还是文官，或是县令，或是府尹，或是州牧。

武将虽然也有督管职责，但治理地方的确是轮不上也插不上手。

可现在，赵猛来的折子。

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河南道的文官们打算隐瞒，他不得不如此做。

第二就是，赵猛和裴晏清关系极好，所以才会给裴晏清递折子。也算是通风报信。

盛汐初只失神了一瞬间，便恢复了清明。

低头看裴晏清，却见裴晏清闭着眼，一副疲惫的样子。

她心里忽然就想起了那句话：位高权重，身上担子也重。

又过了一阵子，郑和云来了。

郑和云也算是和盛汐初见过的。

不过并不熟悉。

郑和云的目光落在盛汐初身上一瞬就挪开了，而后专心和裴晏清说话。

裴晏清问起河南道的雪灾。

郑和云一愣：“不是已经开仓放粮了？应该没事了吧。如果粮食不够，那边也会上折子的。”

裴晏清捡起桌上折子给他：“看看。”

郑和云打开来看了一眼，就变了脸色，等看完，脸上已是黑沉一片了。

他和上了折子，咬牙切齿：“这些人怎么敢的？怎么敢的？！这是死罪！”

“正因为是死罪，他们才不敢上报。”裴晏清此时情绪显然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人冷静了许多：“河南道那边，州牧是陆家的人吧？”

“是，叫何伟，是当今太后的姑丈。陆家的姻亲。也是先皇亲自安排他去的河南道。想是河南道毕竟是天底下的粮仓，放在妻子族亲手里，更放心些。”

郑和云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已经明显带着嘲讽的意思。

任人唯亲，此等君主，国何不灭？

裴晏清淡淡道：“我亲征这件事情，你如何看？”

郑和云迟疑了一下，良久才轻声道：“我觉得，倒是个良策。您亲自前去，更容易收复民心。”

盛汐初的心“砰砰砰”跳起来。

屋里陷入了静默。

裴晏清在思索。

郑和云过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来，说了句：“其实，不去也成，我替您去。现在您毕竟是要摄政，不能轻易离开。”

却不知裴晏清如何想的，忽然看向了盛汐初：“你如何看？”

屋里又是一片死寂。

郑和云有些惊讶。

可盛汐初比他还要惊讶。

良久，盛汐初才缓过来，看着裴晏清看似平静的眼睛，轻声道：“我以为，不妥。陛下年幼，京都不可一日没有人镇守。您一走，京都若乱起来，谁能镇得住？倒是那边——派兵前往即可。”

裴晏清唇角一勾：“我还以为，你是想让我去的。”

张司九不敢和裴晏清对视，心虚垂下眼眸。

“除此之外呢，还有别的理由么？”裴晏清好似不肯放过盛汐初，竟又问了一句。

盛汐初思索片刻：“其实，也有避嫌的意思。宗亲里，随便派遣一个，都可平乱。不管王爷去也好，还是其他宗亲，代表的都是陛下，都是皇家。”

“王爷越得民心，将来只怕史官就越要对王爷口诛笔伐。”

她其实没说完，对裴晏清心生忌惮，妄加揣测的，还会有将来的皇帝，现在的宗亲。

除非，裴晏清真的打算取而代之。

如若不然，就该爱惜名声，注意避嫌。

说这话的时候，盛汐初便是坦然回望了。

裴晏清似笑非笑，看了一眼郑和云：“可学到了？”

郑和云一脸“受教了”的镖旗寄给你，连连点头：“的确，还真是没错。这件事情，孟姑娘分析得很有道理。王爷不该前去。也不能前去。”

裴晏清敲打一句：“日后想事情，周全些。这一次，你替我去，我会选一个合适的宗亲。但也会给你一道密令，关键时候，可先斩后奏！”

郑和云立刻领命。

第98章 才华

郑和云答应之后，看了一眼盛汐初，竟也说了句“谢谢”，然后才告退离去。

盛汐初则是因为这一句“谢谢”，而一直没从惊愕中缓过神来。

怎么说呢，遇见了太多不把她当人看的人，突然遇到这么一个彬彬有礼的，不惧裴晏清的，就很意外。

她甚至忍不住看了一眼裴晏清，担心裴晏清发火，不管是刁难郑和云，或是刁难她，这都不是好事。

裴晏清明明看到了盛汐初的动作，却并没有任何反应，更遑论解释。

这样盛汐初又糊涂了。

裴晏清今日是真累极了，用过晚饭沐浴后，便让盛汐初暖床去。

盛汐初一如既往去了。

让她觉得郁闷又恐怖的是，明明这种事情不是什么好事，可是做久了，竟然隐隐的，让她已经有了一种越来越习惯的感觉。

心里的抵触更是慢慢变少。

她沉浸在这种情绪里，直到裴晏清一掀被子上床来的时候，盛汐初才陡然自拔。

然后就是一僵。

从前都是暖好了床，她出去后，裴晏清才就寝。

今日怎么……

难道……？

盛汐初虽然面上淡定，其实整个人都绷紧了，心中更是一阵阵地紧张。

结果裴晏清只是上了床，并无别的动作。

好似只是忘了她还在床榻上似的。

裴晏清的呼吸很快均匀了。

盛汐初就想着离开，心想自已轻手轻脚一些，裴晏清睡熟了，也不会被惊醒。

结果刚一动，就被裴晏清直接拉进了他怀里，他眼皮都没有睁开，就说了句：“别动。”

盛汐初这下是彻底不能动了。

不是敢不敢的问题。

而是不能。

裴晏清的手臂就像是铁箍，紧紧地将她圈在怀里。

只在一瞬间，裴晏清身上的气息，就已经包围了盛汐初。

盛汐初偷偷看裴晏清。

裴晏清依旧闭着眼睛，但也不知究竟睡着了还是没睡着。

不过，这样的裴晏清，看起来反倒是让人觉得好相处了些——似乎放松下来后，脸上的线条都要柔和些，整个人更像从前，而不是像现在这个冷冽的王爷。

盛汐初不知道的是，她一动一动的任由裴晏清抱着，她身上的气息，对于裴晏清来说，也是一点点的在浸染他的鼻端。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盛汐初身上的味道，是一种格外好闻的味道。

很香，那种不是馥郁浓烈的，却持久绵长的香。

勾得人忍不住深闻，勾得人忍不住地想要更多，更多……

甚至因为贴在一起，身体感受到了怀中的温香软玉时，更忍不住地有些燥热。

裴晏清自已也不由得一僵。

于是，裴晏清悄悄地松开了盛汐初一些，假装自已睡熟了。

可是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