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母亲的面容已经憔悴了很多，两鬓早已经是白发苍苍。

见到二人，周母走上前来。

不等周母开口说什么。

许沐霖已经先一步拦在周云霜面前开了口：“岳母，你今日前来还有何事？”

这冰冷的直入正题的询问让周母的脸色彻底一变。

周母脸色变得难看，眼底的恨意再度翻涌上来。

她直勾勾盯着周云霜，开了口——

“裳儿，你害死了你哥，我们周府也无法让你偿命，我今日前来，就是要你把当初我们周府给的嫁妆尽数还回来，自此，你只是许沐霖的妻，与我们周府再无关联。”

一字一句，如利刃锥心。

周云霜彻底僵住。

她本以为，母亲是想通了，是想要来与她求和，那么她也能借着失忆的借口，重新和家人和好。

可此刻，周云霜才知道自己的可笑。

原来对周府而言，对她的这二十年的亲情，全是假的。

周母此次前来，竟是要和她彻底割裂。

要回嫁妆。

这般行为，周府竟然也能做得出，足以见他们是真的恨极了她。

周云霜死死咬牙，定定望着面前的周母，痛意席卷而来。

她忍不住开口：“我害死我哥？可您有没有想过，若是我没有控告我哥，现在连累的会是整个周府！是他自己非要做那些脏事惹火上身！我是为了周府！为了保住你们才不得不控告他！”

“可你们却要来向我问罪，实在是可笑可悲！”

“好，你们要要回嫁妆，尽管拿去便是。”

周云霜凛神，当即叫来了婢女，吩咐人将嫁妆抬出来。

她一一清点，满是失望看向周母：“从今以后，你们周府再有任何事，是好是坏，是死是活，都跟我没有半分关系！”

周云霜字字清晰。

周母神色僵住，她还未曾见过如此硬气模样的周云霜，一时回不上话来。

半晌。

周母冷笑一声：“自然！求之不得！”

语罢，她命人带着那几箱嫁妆愤然离去。

直到那嫁妆尽数被抬走。

周云霜死死咬牙，回过神来，一转头却对上许沐霖探究的目光。

她先一步开口。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记得周府的事？”

第24章

许沐霖眸色轻眯，点了头：“对。”

周云霜在桌边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她饮了一口，平缓语气。

“其实，我记起了一些琐碎的记忆。”

她抬眼定定望着他，神情淡然，“就在刚刚，在见到母亲的那刻，她说的那番话，我便记起来了，记起来我是怎么控告的我兄长，也记起来兄长死后我回周府是如何被她们咒骂的。”

“是她们不懂分辨利弊，是她们太感情用事。”

“也是当初的我自己太重感情，才会被他们伤到心。”

“现在的我并不这样觉得，这样的家人，与其还去乞求原谅，倒不如如他们所愿，再无干系。”

周云霜说得云淡风轻。

一旁的许沐霖听着，眸底的狐疑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愉悦。

他静静看着周云霜，末了点头：“对，还是你如今想得透彻。”

显然，他巴不得她如此想。

周云霜垂眸，将眼底的冷意掩盖，她本就是迎着他所希冀的方向去说的。

他希望她变成什么样，她就如他所愿成为什么样。

这样他才会相信她是真的失忆了，也会真正相信她，对她放松警惕。

而这番话，其实周云霜说得亦是半真半假。

她心底唏嘘，也确实看透了周家人的真面目，她对周家人是真正死了心。

周云霜想，自己救过了周府，就当是报答了周府的养育之恩。

至于以后。

以后她已经跟周府没有任何关系，却也不会只是许沐霖的妻，她是周云霜，仅仅只是她自己。

……

过了几日。

医官来给周云霜换药之际，周云霜从铜镜里看见，自己脖颈处那道狰狞可怖的刀伤已经开始结痂。

很快，她就能痊愈了。

她的眼底不免浮上一抹由心底升起的欣喜。

这大概是她回到许府后，第一次由衷感到开心的一刻。

换过药后，周云霜拿上一本闲书躺在了院子里，晒着日光，静静翻阅。

正在这时。

下人进来禀告：“夫人，永乐郡主来了。”

周云霜眸色一喜，面上淡淡点头：“让她的进来吧。”

自从在街上遇见过那次后。

永乐郡主便想着法子来见她，说要带她寻记忆，可前些时日都被许沐霖拒绝了。

周云霜知道，许沐霖是怕永乐郡主真的让她恢复了记忆。

直到近日，周家人那事后，许沐霖对她多了几分信任，这才同意永乐郡主与她见面。

当然，每次见面的时间都不能太长，亦不能去太远的地方。

至于要屏退下人单独相处，更是想都不用想。

永乐说他防贼似的，他也不为所动。

但不管怎样，至少能有过说话的人了，周云霜也不想再多计较。

她叫下人拿了些瓜果来，寻了处晒日光的好地方。

等着永乐前来。

片刻后。

院子前传来永乐欢快的声音——

“昭裳！你瞧，我带谁来看你了！”

这话让周云霜神色疑惑。

永乐今日怎么还带别人来了？

她抬眼看去，心中咯噔一下，神色大震。

手中的闲书也在一瞬跌落在地。

只见跟在永乐身后走进来的人，却正是祁烈！

第25章

永乐这是在做什么糊涂事！

怎么把他带来了？

周云霜的脑子里一瞬闪过许沐霖盛怒的神情，心里仿若缠了一团乱麻。

就在这时。

祁烈定定望着她，悠然上前一步，弯腰替她拾起地上的闲书，目光瞥过书上的内容，他的眼底泛起几分笑意。

“裳儿，你还在看这些。”

周云霜这才注意到，这书正是她和祁烈一同看过的。

甚至，这个系列的书都是祁烈给她搜寻来的孤本。

当时还是偷偷给她的。

那些原本以为早已经忘却的记忆在此刻重新铺天盖地袭来。

周云霜记得，那时祁烈时不时会随他父亲去各地游历。

有时十天有时半月，久一些三个月。

每次回来，他都会将在当地搜寻到的故事孤本带给她。

两人就在郊外的那棵百年银杏树下。

背靠大树，一会儿听祁烈讲他游历途中的趣事，一会儿两人各自安静看着故事闲书。

偶尔还有永乐，几人就会在一起玩蹴鞠，比驾马。

周云霜的马术亦是祁烈教的。

那会儿，她胆大得很，就算摔得全身青紫，也未曾喊过半分疼。

可就是那么辛苦才学会的马术。

在后来的日子里，已经被周云霜忘得一干二净。

自从祁烈走后，她重新被周府规训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等待着嫁人，等待着相夫教子。

就好像年少的那段时间，不过是她的一场梦。

而周云霜也甚至真的忘记了那段最是惬意不过的日子。

直到此刻。

那些久远的过往在她脑海翻涌，她的心脏砰砰直跳。

周云霜看着面前的祁烈和永乐，这才仿佛意识到，自己原来是真的拥有过那么鲜活的曾经。

安静良久。

周云霜却还是将心底的所有情绪压下，神色恢复淡然。

她笑了笑：“小侯爷，我只是随便看看，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祁烈眸色微凛，他看了眼她，没有再说什么。

永乐小心翼翼在旁挽住了周云霜。

“昭裳，祁烈说想来见见你，我们是年少很好的朋友，我想着你见了他或许会不会记起些什么，就带他过来了。”

“原来如此。”

周云霜神色平静，语气却是带了几分冷意，她话音一转。

“不过就不必了，永乐你大概不知道，前几日我与这位小侯爷就有过一面之缘，他当时跟我夫君闹了不愉快，到时候若是被我夫君知晓你带了他过来，怕是要生气的。”

听见她这么说，祁烈眸色一沉，深深望了她一眼。

而永乐更是脸色大变。

永乐如临大敌般皱起了眉头，她连忙拉过祁烈。

“你怎么能跟昭裳家那个冷面阎罗闹不愉快呢？你也不早说，得得得，我要是早知道你对昭裳还怀有旧情，我就不该带你来的。”

“我还以为你知道昭裳成了婚，应该就已经翻篇了。”

“我真是傻子才信你说什么叙旧！”

永乐碎碎念着，匆忙拉着祁烈就要走。

“昭裳，是我的错！我这就带他走，不给你惹麻烦！”

她拉了祁烈。

可祁烈却不动如山，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周云霜，炙热探究，仿若要将她看穿。

周云霜眉头蹙起，正要说话。

却见祁烈忽地凑身过来，附在她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

“我知道你根本就没有失忆。”

“今晚，我会来找你。”

第26章

周云霜瞳仁骤然一怔。

不等她反应过来，祁烈已经站直身子，撤离开去。

永乐吓得已经拉着祁烈快速离开。

而周云霜站在原地，脑中轰然一下，一片空白。

祁烈的话不断环绕在她耳际。

——“我知道你根本就没失忆。”

——“今晚，我会来找你。”

每一句话，都足以让她震惊到